内蒙古山水鄉情?重拾故鄉:影像中的當代内蒙古,現在小編就來說說關于内蒙古山水鄉情?下面内容希望能幫助到你,我們來一起看看吧!
重拾故鄉:影像中的當代内蒙古
本刊記者/楊智傑
攝影/烏雲、德戈金夫、李偉、那日松、蘇德夫、志偉
發于2021.11.29總第1022期《中國新聞周刊》
那日松在許多場合批判過僞民族影像。他看過不少照片,攝影發燒友去往少數民族地區,把車停在路邊采風式地拍幾張,或是對着少數民族的婦女、老人摁下快門,就稱之為民族攝影。但攝影師可能完全不知道被攝者叫什麼,不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況,更沒有表達城市化進程中少數民族生活的變遷。
關于内蒙古的照片亦是如此。那日松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區呼倫貝爾市,兒時跟随家人定居北京,1991年大學畢業後從事攝影工作。他回内蒙古許多次,卻遺憾地發現,很長一段時間,無論是内蒙古本土攝影師,還是去采風的外地攝影師,拍的多是長河落日、萬馬奔騰,或是蒙古族穿着民族服裝在草原上唱歌跳舞。
“他們拍的都不是真實的内蒙古,都是一種概念,我認為這是‘被污染的民族影像’,不是現在少數民族真正的生活狀态。”為此,2015年,他和朋友創辦“故鄉的路:中國少數民族攝影師獎”,鼓勵更多少數民族攝影師記錄家鄉。
今年,他結識了内蒙古音樂人陳鴻宇。陳鴻宇也正在發起“重回故鄉”計劃,于是兩人一拍即合,共同創辦“重拾故鄉·内蒙古”音樂影像生活節,以音樂、影像、沙龍、市集的形式,呈現對内蒙古的多樣理解。
尋找民族身份
那日松是策展人,8月,他們對外征集内蒙古籍攝影師關于故鄉的照片,“我想找到新的攝影師,能真正表達現在内蒙古的生态、社會和人文,會有沖突,也有和諧的東西,是外界想象不到的内蒙古”。
最終,他的目的達到了。超過50位攝影師投稿,他選出16人的作品,共同呈現了關于内蒙古的另一種叙事。在征集的照片中,那日松看到了兩種不同風格的内蒙古。一種是以旁觀者的視角觀察這片土地;另一種則是本土攝影師,在平淡日常的生活中,提煉對當下内蒙古的全新理解。
景區裡用磚和水泥建成的蒙古包。攝影/烏雲
攝影師烏雲是前一種。她出生在新疆,父親是内蒙古的蒙古族,母親是新疆的蒙古族。蒙古族由衆多部落組成,分散在不同地域,生活方式大有不同。在内蒙古,蒙古族是最主要的民族,而在新疆,多個少數民族混居,文化更多元。
烏雲從小在漢族學校讀書,遊走于兩種文化之間,偶爾會處在尴尬的境地,比如傳統的親戚總是不經意地埋怨她不會講蒙語,這同樣曾被蒙古族的同學嘲笑。但烏雲真正萌發對民族身份的探索,是在2014年。她到北京讀書,重回家鄉,突然意識到過去十多年城市化、全球化影響下,原本就邊緣的少數民族生活,正在被徹底改變。“(現在)跟我兒時記憶中的生活完全是兩個世界,也有一些少數民族的東西,但消亡的速度太快了。”她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名叫忽必烈的蒙古族小男孩。攝影/烏雲
她決定拿起相機記錄,“以前我覺得沒什麼可拍的,但出去後再回來,會對這個地方有新的認識,對很多場景敏感起來”。在内蒙古草原,烏雲注意到一匹馬像人一樣,住進了幹淨的房間,這被稱為“現代化馬棚”。2015年,内蒙古在全區實行“十個全覆蓋”工程,對農村牧區進行危房改造、街巷硬化、标準化衛生室建設、便民連鎖超市建設等基礎設施改造,改善牧民的生活環境。她了解到,新馬棚正是因此而建。她看到那匹馬将頭探出了不鏽鋼窗戶,遊牧文化與城市化在這一瞬間強烈對撞。
草原上的現代化馬棚。攝影/烏雲
蒙古包原是遊牧民族生活方式的代表,包内空間大,空氣流通,采光好,适合遊牧轉場。而現在,無論是新疆還是内蒙古,一些景區會用磚和水泥建成蒙古包,讓遊客在此吃飯。烏雲覺得荒誕,在她看來,蒙古包的精髓就在于透氣,“蒙古族住在蒙古包,是有天人合一、透氣的感覺,但是這些水泥蒙古包卻有一種悶死人的感覺”。
她也不再滿足大衆對内蒙古的傳統叙事,想要觸達更真實的生活。一個冬日,在呼倫貝爾的烏雲臨時起意,和朋友決定去滿洲裡。她此前從未到過這個邊境小城,在别人的遊客照中,她看到的都是著名的滿洲裡套娃廣場,五顔六色,充滿異域風情,但她更好奇這個身處三國交界處的真實氣質。那天他們從呼倫貝爾出發,經曆了一場糟糕的旅途。入夜,車陷進雪坑,他們徒步走了很遠的路到牧民家借雪橇,把車拉了出來。趕到滿洲裡時,三人精疲力盡,随便找了個賓館便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烏雲推開窗戶,一切疲勞都被治愈:樓下一片空地積滿白雪,有城堡冰雕,還有一個圓形的小湖。蜿蜒小路的盡頭是幾排住宅樓,背後工廠的三個大煙囪高聳,排出的灰色煙霧,順着風向伸向遠方——這是她看到滿洲裡的第一眼,一個被冷色調籠罩的北方工業小鎮,“安靜,又有一點悲傷,這個場景正符合我對這個城市的想象”。
2017年,滿洲裡的清晨。攝影/烏雲
80後攝影師德戈金夫,則以另一種方式找尋自己的民族身份。和那日松一樣,德戈金夫也是成長在北京的蒙古族人,他不會說蒙語,身邊沒有蒙古族朋友。2016年,他回到母親的故鄉呼倫貝爾,給母親的親戚們拍攝了一組肖像照。他們多是土生土長的巴爾虎蒙古族人,德戈金夫用傳統的拍照方式,以單純的背景、單向光源,拍攝身穿華麗民族服裝的親人,看起來像老式照相館的風格,并将其命名為《草原照相館》。
《草原照相館》——布裡亞特家庭。2018年,鄂溫克族自治旗,一個娶了巴爾虎蒙古族姑娘做兒媳的布裡亞特家庭。攝影/德戈金夫
那日松初見這些照片,非常震撼,“因為全是大畫幅黑白膠片拍攝,照片都是手工放大,精度非常高,就好像這些人就站在你面前,直面着你一樣。”德戈金夫解釋,他以民族為框架,拍攝蒙古人的群像,想通過他們的面孔,反映其所處的時代,人物之間的血脈關系、親屬程度,以及各自在族群中的身份地位等特征。
變遷中的草原生活
居住在内蒙古的當地人,同樣切身體會了時代的劇烈變遷,他們比别人更了解自己的故鄉,呈現出内蒙古另一番模樣。
攝影師蘇德夫生于内蒙古呼倫貝爾市,現居新巴爾虎右旗。在他的照片中,老人的身上仍然保留着草原的許多傳統。他看到一位老人在一個敖包前雙手合十祭祀,牧馬人仍然會牽着馬,徒步走在低矮的村落。但在這些人的周圍,摩托車和汽車已逐漸成為牧民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更多時候,蒙古馬演變成了一個符号,被印在汽車的苫布上。草原深處,人們住進了磚瓦房,蒙古包搭在院子裡,許久都無人居住。牧區與城市的距離越來越近,高壓電線從牧場上空穿過,牧民早已能享受電的便利。
一位長者與他的蒙古馬正在敖包前祭祀。攝影/蘇德夫
“呼倫貝爾草原正在這輛現代化的列車上不停地奔馳,去記錄當下,将真實的社會狀态展示在世人面前,讓更多的人了解當下,草原僅僅是一個載體。更多的是人們生存的狀态與發展的意義,我們将如何生存,将如何更好地面對這個時代的發展。”這是蘇德夫想要在鏡頭中記錄的草原生活。
一些草原的傳統正漸行漸遠,年輕人的注意力被大城市吸引,但也有一些人,試圖主動走近民族的傳統。志偉是一位讀大二的新聞系學生,他是蒙古族,但從小在城市長大,讀的是漢族學校。初中開始,他慢慢發現自己的少數民族身份和其他人的不同,他翻出家裡的舊書,查看曆史,好奇自己和家人到底是怎樣的民族。
蒙古族對草原的向往是融在血液裡的。今年暑假,同學邀請志偉到呼倫貝爾牧區住一個星期,他從沒去過牧區,好奇牧民的真實生活。這個夏天水草旺盛,志偉趕上了草原的打草季,牧民收割牧草,曬幹打捆,為牛羊過冬儲備食物。如今,打草都不再是靠人工,有打草機、摟草機、打捆機流水作業。
“往北邊看是草原,往南邊看也是草原,散落着一些牛羊,感覺這裡是無邊的。”志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此前,他對草原有着浪漫的想象,但真正來到這片土地,卻發現草原自由安逸的另一面還有孤獨。但這個情緒不會在年輕人身上逗留太久,志偉的同學與他的女朋友靠着半人高的草卷,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即将到來的大學生活,他們穿一樣的深色牧民雨衣,迎着混雜青草氣味的風,笑着眯起了眼睛。這一瞬間,志偉摁下了快門。
穿着牧民雨衣的草原情侶。攝影/志偉
志偉還感受到牧民骨子裡的豁達。草原上的人很少着急,别人家的牛羊來自家草場吃草,朋友的媽媽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說,“喝完茶再說”。這是牧人獨特的處世之道。志偉想起兒時聽到的故事:永遠不要向牧人問路,他會給你随便指一個方向,你順着這條路走,可能一天都走不到,“草原很大,沒必要那麼着急”。
看到所有投稿的照片時,那日松非常意外,他原本計劃隻是計劃選8~10位攝影師的作品,但最終選了16位,“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沒想到有這麼多和内蒙古相關或者内蒙古籍的年輕攝影師,拍攝的照片也出乎意料的精彩”。
草原上的當代青年人。攝影/那日松
近期出版的《故鄉的路》卷首語中,中國民族博物館副館長鄭茜寫道,“與來自異鄉的‘他者’身份攝影師不同,‘少數民族攝影師’在完成母土影像記錄時,既包括認知體驗,也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濃烈的情感表達。他們以長時間、整體性和主體性的影像記錄,驅逐了曾經的文化隔膜、俯視感以及可以渲染文化差異性和陌生感的影像霸權。這使影像叙事更具激情和動力,同時也使鏡頭指向的生活表達得更加真實和鮮活。”
這個評價同樣适用于“重拾故鄉·内蒙古”,正如那日松曾在接受采訪時提到的,“我們展現真實的邊疆少數民族地區生活,不是獵奇,而是讓大家看到我們本來應該是怎樣的生活,或者我們曾經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從而反思現在為什麼我們慢慢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愛,失去了對自然的親近感。”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