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失蹤的程國榮

1976年，江西省鄱陽縣三廟前鄉老虎山村的一戶農家生下了一個男孩，

父母給他起名字叫程國榮。

程國榮17歲時，從小對他疼愛有加的奶奶在68歲年紀便罹患胃癌撒手人寰。

奶奶的陡然離世，對程國榮打擊很大，導緻精神出現異常，變得瘋瘋癫癫。

直到22歲，程國榮的精神狀态才漸漸好轉，

家人趕緊張羅着給他在當地說了一門親事，并很快成婚。

婚後兩年，妻子給程國榮生了個兒子，

為了給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程國榮跟随老鄉去浙江甯波去打工。

離家的頭兩年，程國榮還與家裡保持着聯系，

但到了2003年，程國榮突然向家裡表示：掙不到錢就永遠不回家，

從此便徹底與家裡中斷了聯系。

此時的程國榮，家裡已經有兩個年幼的兒子，還有妻子與逐漸老去的父母，

家人多次到甯波尋找他未果。

2009年，妻子與父親在去尋找他的途中，遭遇車禍去世，

留下兩個兒子由母親與弟弟程國聖撫養。

誰也不知道，此時的陳國榮是死是活。

02 “犀利哥”橫空出世

2010年，一位攝影愛好者為了測試剛剛買的新相機，

抓拍了一位正好路過的乞丐，

攝影師覺得這個乞丐的氣質很特别，

便順手将照片發到了蜂鳥網上，同時配了一句話：别迷戀哥，哥隻是個傳說，

連攝影師也沒有想到，這句話會成為當年最流行的句子。

不久，天涯論壇上一篇名為

《秒殺宇内究極華麗第一極品路人帥哥！帥到刺瞎你的狗眼！求親們人肉詳細資料》

的帖子爆火網絡，

帖子裡随附了攝影師為乞丐拍的兩張照片，一張全身照，一張半身照。

照片中的男人一襲長款大衣，

一條紅色腰帶，亂草般的長發，棱角分明的側臉，

深邃的雙眸配上冷峻的表情，嘴上非常随意地叼着一根煙，一副愛誰誰的樣子。

市井流俗的大街上，于他卻仿佛成了米蘭時裝周秀場的T台，

舍我其誰的腳步，簡直帥酷吊炸天。

一瞬間炸翻了網絡：他到底是誰，背後又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有說他是流落到中國的異域王子；

有人說他是神秘富豪的後代；

有人說他是創業失敗的落魄精英。

網絡上掀起了對他的狂熱膜拜：

以他為藍本原創的、對影視劇主題歌歌詞進行魔性套改的歌曲充斥網絡。

随着事件熱度持續升溫，“犀利哥”的名頭也從内網火到外網，

風靡港澳台、東南亞及韓國日本。

台灣各種綜藝節目上，犀利哥造型的模仿秀頻頻出鏡博眼球。

日本網友則普遍認為犀利哥酷似本土當紅明星水島宏，

并将兩人的照片放在網上一一比對。

韓國更彪悍，各種電視節目、視頻、雜志齊上，

有一段時間，韓國各種媒體幾乎被犀利哥霸屏。

歐美國家也掀起了一波追風熱潮，犀利哥的穿搭風格一度被國際名模競相模仿，

英國《獨立報》用很大篇幅報道了犀利哥的故事，稱他為“中國最酷的男人”。

而内地某網站上，有商家已經在賣犀利哥的高仿行頭，标價高達6666元。

大批網友跑到犀利哥栖身的橋洞裡或者制造與犀利哥的街頭偶遇，

送上吃穿用品，并合照留念。

不久，在甯波第二百貨門口，

網友與甯波救助站的工作人員在雨中找到了帖子中的犀利哥。

但面對救助人員，犀利哥卻表現出害怕與抵觸，不斷哭泣，甚至吼叫。

為了弄清犀利哥的真實身份，

救助站工作人員将他送到精神病醫院進行催眠治療，

卻發現他言語正常，思維清晰，環境協調性也很好，

隻是語言稍顯遲鈍，但不存在精神層面的問題。

在大夫與救助站工作人員的引導下，

犀利哥終于用筆寫下了自己與父親的名字，還有家庭住址。

原來甯波的犀利哥正是與家裡失聯很久的程國榮，

犀利哥與程國榮重疊成一人。

03 回家

而此時遠在江西的程國榮弟弟，

也從鄰居的口裡知道與家人失聯多年的哥哥成了網絡名人“犀利哥“。

偕同母親來到甯波，欲接哥哥回家，真相終于大白。

在甯波救助站工作人員的陪同下，

身後跟着一大票記者的犀利哥，與弟弟母親回到了家鄉。

幾百年來，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記者。

犀利哥因此受到了家鄉父老前所未有的隆重歡迎，

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紅旗招展...

村支書親自帶着全村唯一一輛面包車到村口迎接。

像所有的網紅一樣，回到家鄉的犀利哥，吸引了衆多商家注意，

它們紛紛伸出橄榄枝，開出的條件分外誘人，

犀利哥的弟弟程國聖很動心。

但這些企業，大部分是看中了犀利哥身上的巨大商業價值，良莠不齊。

犀利哥的一個叔叔，當時在南昌大學當老師的程廣華适時站了出來，

暫時擔負起犀利哥經紀人的角色。

經過慎重選擇，最終犀利哥與廣東佛山順德碧桂園農莊簽訂了一份工作合同：

犀利哥被聘為該農莊時裝模特表演隊隊長，試用期一個月，試用期滿後月薪3000元。

2010年4月30日下午，犀利哥在叔叔程廣華的陪同下，乘飛機抵達該農場。

5月1日，犀利哥時裝首秀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

在順德碧桂園農莊簡陋的舞台上開始了。

現場除了聞訊而來的各路媒體，還有方圓幾裡看熱鬧的鄉鄰。

面對台下烏泱泱鬧哄哄的人群，犀利哥明顯怯場，

最後在叔叔程廣華的陪同下，才勉強登上舞台。

此時的犀利哥牛郎頭剪了，胡子剃了，

曾經的潇灑恣意蕩然無存，泯然于路人。

舞台畢竟不是大街，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的犀利哥，

在舞台上動作僵硬，眼神躲閃，表情尴尬，

與網絡上帥酷吊炸天的潇灑犀利哥判若兩人。

雖然因為犀利哥的到來，農莊的遊客人數猛增，

超過了上年十一黃金周遊客人數的三倍，

但輿論對犀利哥此次的走秀卻呈一邊倒的批判态度，

“雷人”“猥瑣”“走秀不成功”的報道與視頻充斥網絡。

一時間，被捧上神壇的犀利哥淪為笑料，成為媒體與網絡的笑話。

叔叔程廣華感到很受傷害，

承受不了巨大輿論壓力的叔侄兩人，中斷合同，返回家鄉。

暑假期間，

上海某服裝商家以聘請犀利哥做形象代言人，并付不菲代言費的承諾，

将犀利哥與其弟弟接到了上海。

很快，犀利哥便穿着該公司的服裝，登上了公司網站首頁。

但讓程廣華難以忍受的是，該商家為了炒作，

竟然自導自演了一出犀利哥相親混血女友的假消息。

合作最終不了了之，承諾的代言費也始終不見蹤影。

不久，程廣華又帶着程國榮參加了湖南某電視台一檔節目，

沒想到，節目一開始，

一位嘉賓便直截了當地問程廣華：程國榮今天參加節目是不是很緊張？

在普通人來看來，這就是個很平常的問題，

但經曆了一系列惡意诋毀的程廣華聽來卻異常刺耳，

“緊張、拘謹、膽怯、畏縮”等字眼，在程廣華看來就是有意折辱程國榮。

大學老師出身的程廣華表現出了應有的教養，

并沒有理會對方的挑釁。

沒想到對方不依不饒，竟然毫無顧忌地說出了更傷人的話：“你不回答便表示默認！”

“你帶着程國榮到處參加節目，是不是把他當成了搖錢樹？”

程廣華至此徹底爆發，兩人在節目現場便吵了起來，

場面一度很火爆，導緻該節目最終未能播出。

程廣華事後對媒體表示，作為程國榮的叔叔，

他希望授人以漁，讓程國榮可以盡快自己養活自己。

至于程國榮的收入，不要說他現在沒掙到多少錢，

即使掙了，一分錢也到不了自己手裡。

因為在程國榮紅了後，程家人專門為此召開了族裡的長老會議，

現場有見證人，有會議記錄，會議決定，

程國榮掙的錢，支配權屬于程國榮本人，以程國榮及其母親的名字存入銀行，

管理人是弟弟程國聖，自己與族裡的其他人行使監督職責。

此後，程國榮又斷斷續續接過一些商演，參加了電影《變身男女》的拍攝，

本色出演了一名時尚乞丐，

合作搭檔有林志穎、姚笛、午馬與徐松子等大咖。

甚至還有電影公司專門為他量身打造了一部電影《犀利哥傳奇》。

最終因為各種原因，許多合作都中途擱淺。

2011年，犀利哥與叔叔嬸嬸一起參加了東方衛視的《幸福魔方》的訪談。

當主持人宣布他上台時，

犀利哥足足讓節目組等了十分鐘，才在嬸嬸的陪同下走上台。

整個訪談過程中，犀利哥除了偶爾露出不易覺察的微笑，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很明顯，商家與媒體需要一個有爆點、能不斷吸引人眼球的犀利哥，

而不是一個隻想自食其力的網紅。

毫無才藝的犀利哥想以藝人的身份走紅演藝圈注定難成功，

畢竟，他的紅，原本也不是因為才藝。

網紅犀利哥與路人甲之間，存在無法共享的生活空間，

大街上的随意與T台上的潇灑截然不同。

即使有媒體與商家願意遷就他，盡最大努力幫助他，但最終的落點還在他自己。

這樣的犀利哥，明顯不符合媒體與大衆的預期，

很快，犀利哥熱度消退，逐漸從媒體消失。

一家快遞企業曾向他伸出援手，

犀利哥也應邀去到北京，成為一名快遞工作者。

企業給予了他最大的誠意，專人幫助他熟悉工作流程，

并親自陪同走了一遍流程。

但因為身體原因，犀利哥工作中經常出錯，被多次投訴，

甚至影響到企業的正常運營，不得不離職。

04 回到原點

幾年後，一個自稱是犀利哥家鄉人發的帖子，

再次引起媒體對犀利哥的關注。

據該網友爆料，回到家鄉的犀利哥重操舊業，開始在家鄉流浪乞讨。

與之形成鮮明的對比是，

弟弟程國聖卻蓋起了兩棟豪宅，将犀利哥一人扔在老屋。

帖子雖然沒有明說，

但内涵的意思不言而喻，矛頭直指犀利哥的弟弟程國聖。

在犀利哥的家鄉，記者看到了久違的犀利哥，他又恢複了昔日的流浪漢邋遢模樣。

在弟弟程國聖兩層樓的豪宅門口，

媒體直截了當問程國聖的妻子，程國榮的弟媳：犀利哥怎麼又流浪了？

弟媳輕笑着回答：他不是流浪，而是散心去了，

并表示程國榮精神有問題。

記者提出，這些年程國榮收到的捐款與商演收入不少，

為什麼不給他治病，卻蓋了兩棟豪宅時，

弟媳的反應有點激烈，

表示這兩棟樓是在犀利哥回家前就建好了，和犀利哥沒有關系。

且兩棟樓有一棟是給程國榮建的，

現在就是婆婆帶着程國榮的兩個兒子住在裡面。

到了飯點，正采訪弟媳婦的記者，拍到從外面向新家走來的程國榮，

走到門口，看到記者後，

他接過母親遞過去的一碗飯，便迅速轉身離開。

弟媳告訴記者，犀利哥一般在飯點時都會回家，

有時會要吃的，最多一天能吃七頓飯。

犀利哥又回到了原點，他究竟是真的有病，

還是在躲避這個複雜的世界，沒有人真正了解犀利哥的内心。

也許，在他的世界裡，流浪便是快樂，是他所想要過的生活。

期望他像正常人一樣，擔負起正常人該有的職責與義務，對他來說，的确有點難。

而作為他的家人，如何與這樣的犀利哥相處才不至于被人诟病，似乎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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