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怕别人覺得他窮,就買些看着很貴,卻沒什麼用的東西來包裝自己。到最後他們也變成了看起來很貴,卻沒什麼用的人”。
這是一位95後垃圾場小老闆孫琦,給廢品回收站圍場的夥計們打雞血的必備金句。
孫老闆的圍場坐落于東南某沿海城市的郊區,有1000平米左右面積,手下有十幾号夥計,圍場四周用紅磚和廢鐵闆圍起。
“我聽說最近有幾個大公司在瘋狂裁員,以前的正牌程序員甚至放下驕傲進了外包公司?”
的确盡管孫老闆的撿破爛生意也會受到宏觀環境的影響,可至少影響沒這麼大,鏽迹斑斑的小松挖掘機買二手也得50w,回收點廢鐵和有色金屬還能養活圍場裡的夥計。
今年3月9日,“撿破爛一年賺800億”的新聞空降微博熱搜,不少網友驚呼“現在撿破爛還來得及嗎?”“想辭職去撿破爛了”。
熱搜反應的是大周鎮有色金屬産業。經過40年的發展,現如今的許昌大周鎮已有4萬多人從事着廢舊金屬回收業務。
已擁有不鏽鋼、再生鋁、再生銅、再生鎂四個産業集群,各類經濟實體1000餘家,年主營業務收入八百多億元。
在互聯網的語境裡“撿破爛”常常與草根逆襲這樣的故事聯系在一塊,如今除了大周鎮的廢舊金屬産業,一些年輕人的入局給與了撿破爛新的注解。
除了像孫琦這種充滿“狼性”的撿破爛老闆,在豆瓣“撿垃圾即是藝術”小組,聚集了53513名潛心于“廢物改造”的豆友們,他們相信“垃圾是被抛棄的無用之美”。
更有985畢業生放棄500強企業的就業機會,隻為投身于撿破爛的生活的新聞,畢竟除了發大财,撿破爛賦予了年輕人們除世俗壓力以外的新的意義。
一、破爛堆裡的财富密碼
在撿破爛的江湖中曾有這麼一句話廣為人知,“槍炮、XX、破爛,誰做誰賺錢。”
在大衆的印象裡,撿破爛是小區爺爺奶奶的飯後活動,順帶着靠賣破爛補貼家用;要麼是年輕的時候的藍領工人,一輩子操勞慣了,老了閑不下來,所以才撿撿破爛。
當然在互聯網上偶爾也會有,某某地方的某某,開着奔馳撿破爛,年輕海龜撿破爛,這類奇觀化的轶事,大家當故事聽聽也就完了,并沒有往心裡去。
其實普通人棄若敝履的破爛江湖,藏着不少财富秘密。
2001到2011年,堪稱撿破爛行業的“黃金十年”,隻要敢吃苦,不怕髒,月入過萬并不是難事。
據統計,當時中國有300萬 撿破爛從業者。2001到2011年間,他們提供的金屬回收再利用為中國節省了1.1億噸煤炭資源,并減少了90億礦産資源的開采。
他們用自己的力量,回收了中國30%的鋁制品,60%~80%的電子廢棄物,90%以上的家庭廢品,從業者們為循環經濟做出了巨大貢獻,每年為财政節省幾十億垃圾處理開支。
令破爛大軍們始料未及的是,潛移默化間,一場行業地震正在逼近。在2015年撿破爛(廢品回收)行業跟随着經濟周期墜入谷底,那時候一噸廢鐵的價格不過1984.4元。
2015年,我國十大品種再生資源回收總值為5149.4億元,受主要品種價格持續走低影響,同比下降20.1%。其中,廢鋼鐵價格大幅下降,降幅高達36.4%,曆史罕見。
中國再生資源回收利用協會發布的《中國再生資源行業發展研究報告》顯示,2015年,全國有回收企業13萬家,比2014年減少7000家;各類回收站30萬個,比2014年減少5萬個。
孫琦就是那時踏入撿破爛的圍場,抄了撿破爛行業的底。
雖然在紙面上廢舊鋼鐵的價格為1984.4元,實際上孫琦回憶道,“那時候一噸廢鐵的價格也就600多塊錢,甚至圍場的老闆們還有求着别人來收自己的廢鐵”。
而孫琦則趁機大肆買買買,将一車又一車的廢鐵往自己的圍場裡運,靠着自己的炒股賺來的積蓄維持着圍場的基本運營,直到2年後,行業回暖,賣出發财。
孫琦不說是暴富,也能在廣東的某二線城市靠撿破爛過上不錯的生活。
“前年行業在上行周期,我和夥計們在四川拆舊大巴車,我一個星期就賺了普通工薪族一輩子的工資。”
伴随着時代進步、産業結構轉型、經濟增長提質增效,城市撿破爛大軍正在不斷萎縮。
北京的撿破爛人數在2014年、2015年到達最高峰,有17萬人,現在可能還剩不到10萬人,這意味着我們的垃圾回收體系越來越完善,處理效率越來越高,已經逐步擺脫了以人力為主的粗放方式。
破爛江湖已經改寫,人們與垃圾的鬥争,卻還将繼續。有人的地方就有破爛,也就有人參與物質循環。
二、理想在破爛堆裡重生
如今的90後和00後,通常來說,還是能熬的年紀,他們可以選擇熬夜肝代碼、圖紙、文案,但這種“熬”的邊際效用正在遞減。
根據智聯招聘發布的市場行情周報顯示,春節後第一周企業招聘規模小幅收縮,招聘職位數同比減少 4.5%。
而另一方面,投遞的簡曆數還在增加, 平均每個崗位收到約 11 份簡曆,是上年同期的 2 倍左右。
另一方面,“縮招”趨勢相對應的,是互聯網大廠一輪又一輪的“裁員”風波。繼滴滴、愛奇藝先後優化裁員後,近日,BAT也紛紛加入了“優化”的隊伍中。
資本紅利期已過,随着流量增長不利,獲客成本不斷提高,從前互聯網企業“跑馬圈地”的路子不再适用,大廠們紛紛“降本提效”。
在大廠裡熬對一部分年輕人來說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他們決定另謀生路。
2022年,“全職舊物玩家”小武從某985高校畢業5年,現在的他和女友淑君開着一家300平米的舊貨店,每周固定去兩次舊貨市場。
小武就從來沒想過去上班,甚至有過500強企業的機會也不去,因為“不能撿垃圾,沒有任何吸引力”。
清晨五點的小武就會前去廣州的天光墟進貨,在陰暗的背巷裡和地攤攤主砍價,說不上“背刺資本家”,更像是民衆之間一種樸素的互相關照。
小武還說,進貨的過程是百分之百享受的,擺攤的人撿到啥就賣啥,更新很快,怎麼都看不夠、買不完。他如今更想成為破爛世界裡的精神吉普賽人去淘更多的“破爛”,出去旅行,一輛車一個帳篷就夠。
在小武的舊貨店相對的虛拟世界,有這麼一個靠撿破爛,拉近整個中文互聯網與賽博朋克距離的地方——“圖拉丁吧”。
這是擁有450萬人關注的技術天堂,DIY愛好者聚集地,碎得稀巴爛的電腦、廢棄的電子元件、二十年前的電子零件,隻要經過圖吧老哥的手,能立馬獲得重生。
圖拉丁吧裡,萬物都可以成為電腦的一部分。在材質上,不管是木頭、鋼鐵、塑料、橡膠還是瓦楞紙,都能與電腦有機結合。
更有甚者還會運用古法電器維修技術,将最新的芯片和硬盤塞進老電視機的體内,讓父母當年的嫁妝煥發出新的光彩。
原本要丢掉垃圾桶裡的東西,重組後連上屏幕還可以來盤使命召喚。
對于圖吧老哥們來說,他們所要做的,将商業社會抛棄的“破爛”視作珍寶,為之所用,甚至啟發出新的創意,這是一種無關利益、樂于分享、勇于挑戰的精神,也就是圖吧精神。
即使不能親自下場去撿破爛,還是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在各個短視頻平台上沉浸式,看别人撿破爛,對着這種“夢想”的生活一鍵三連。
在抖音,撿破爛的博主越來越多,而且這些并非劇情演繹,基本都是從事這個行業的年輕人,對于自己職業的記錄和分享。
視頻中,他們沒有躲避和羞澀,反而是發掘出很多有趣的故事,會對廢品主人進行聯想,對于廢品價值進行解析。
“抖音廢品回收頭部大V”劉阿楠擁有粉絲1065萬,作為一個資深的“廢”二代,他憑借有趣的内容讓很多粉絲雲監督去撿垃圾。
他開始的職業也并非撿破爛,初中辍學後也去打工賺錢,但最後行業不景氣還是回到老家河北邯鄲,從事父輩一直在做的廢品回收的生意,邯鄲的廢品回收企業有幾十家,劉阿楠家族就占了5、6家,屬于妥妥的“撿破爛”家族企業。
他将自己每天在垃圾堆尋寶的視頻發到網上,迅速爆火,積累了大量的粉絲,這些催更的年輕人覺得看他的視頻和拆盲盒一樣,不知道每天撿到什麼“寶貝”,香奈兒耳環、卡地亞手镯、字畫、IPad……
吸引了千萬粉絲後,有MCN 公司想簽下劉阿楠,承諾400萬年薪。劉阿楠拒絕了,隻想踏踏實實收自己的廢品,尋自己的寶。
三、他們給予破爛玩意新意義
除了像小武、劉阿楠這樣在沉迷撿破爛中找到自己人生意義的,還有的年輕人正在通過“破爛”,賦予行業新的可能。
過去一年,二手閑置電商經曆了蓬勃發展的一年。如今整個市場開始進入綜合平台與垂類平台、短視頻平台多元化争奪、進擊的混戰時刻。
愛回收母公司在美股納斯達克上市,轉轉在獲得D輪1億美元融資,二手奢侈品電商“胖虎科技”完成5000萬美元C輪融資......
根據清華大學發布的《2021中國閑置二手交易碳減排報告》,二手閑置物品交易規模從2015年約3000億元快速提升至2020年的破萬億元,2025年将達到近3萬億元的規模,閑置物品交易範圍将覆蓋幾乎所有消費品品類。
在不确定的疫情環境下,年輕人們感受生活不确定性變多了,對未來收入焦慮感變強,越來越多的消費者開始摳門攢錢。
此外,根據2021年12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數據顯示,可選消費品中,餐飲、服裝鞋帽、化妝品、金銀珠寶品零售12 月分别同比-2.2%,-2.3%、 2.5%、-0.2%,較11 月分别 0.5、-1.8、-5.7、-5.9 個百分點。
不僅如此,興趣電商崛起的浪潮下,年輕人對舊物不僅僅是單純追求性價比,也有基于小衆、愛好與興趣的購買行為。
但二手産品相較新品在産品品質上,天然存在差距與瑕疵,因此,消費者的投訴、差評與吐槽頻率更高,而消費者也難免掉入各種貨不對闆、品質與價格不符預期的深坑。
去年,一家二手電商平台在上海開了一家實體門店,把從用戶手中回收的二手服裝,經過清潔、翻新後再上架。到目前為止,平台的服裝循環業務也已經回收到了十多萬件服裝。
在這家實體店内挑選衣服,你根本不會發現這些整潔新穎的服裝竟然是二手服裝。這家平台在通過數據化的回收和分揀鍊路,解決了舊衣回收二次污染、精細分揀、成本覆蓋等痛點。
對于撿破爛的年輕人來說,他們更加相信世界上本沒有破爛,隻有沒放對地方的寶貝,平台有平台平衡供需的方法,年輕人之間也有自己的心得。
在豆瓣“撿垃圾即是藝術”小組,聚集了53513名潛心于“廢物改造”的豆友們。
普通人眼裡的破酒瓶兒、老物件兒,拆遷處裡的舊家具、建材零件,甚至是路邊的枯枝落葉......這些廢品經過他們的改造,擁有了新的面貌。
打碎的玻璃杯可以變成燭台、破舊的足球被帶上一個可愛的發卡;商場拆遷工地上撿到監控攝像頭和廢舊模特架,組裝塗漆,變成“賽博台燈”......
在小組裡,豆友們也會表達撿破爛過程中,對物品生命的思考。還有人從“廢品”中獲得治愈:
每個在試圖進行廢品改造的人,都是在認真聆聽物品的聲音,重新尋找他們的發光點,這樣的氛圍也撫慰了那些處于低谷的人們,再次擁抱生活的希望。
回看如今年輕人撿破爛這一行徑,他們在賺錢之外賦予了“破爛”更多的意義,有志趣相投的同好,有别出心裁的創意,也有逐夢的創業者和手工藝人。
這些能量雖然或大或小,卻能在人和人、人和行業、人和社群甚至人和自然間建立連結,聚沙成塔。
一支更具生命力的破爛大軍,正在流動的狀态中不斷建構起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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