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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飛歌曲在那東山頂上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04 20:13:27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雲飛歌曲在那東山頂上(在那高山頂上)1

圖為大渡河峽谷。 謝應輝攝

1985年,李桂林從四川省漢源縣馬托鄉初級中學畢業,回萬裡村小當了代課民辦教師。連續五年,他的學生成績在全學區數一數二。

因為名聲在外,涼山彜族自治州甘洛縣烏史大橋鄉黨委書記阿木鐵哈派人來請李桂林到二坪村教書。

二坪村屬于烏史大橋鄉,全村四百多人,能寫一百個字的村民加起來不到十個人,極缺老師。萬裡村和二坪村雖隻隔着一道大渡河峽谷,但是,二坪村已是涼山地界。李桂林當時還沒做好抛家舍口的準備。

阿木鐵哈打起感情牌:一座山分不開一個天,一條河隔不斷一家人。萬裡村和二坪村隔河為鄰,早就是一家人了。這邊的孩子太需要一個老師了,你來幫一把吧。

李桂林答應幫忙,回老家找一個老師。

要是找不來呢?阿木鐵哈趁熱打鐵。

李桂林打下包票:要是找不來,上山的就是李桂林!

去二坪村教書,一要有文化,二要會彜語。把村裡符合條件的人訪遍,也沒人應下。李桂林決定親自上陣。

天不亮出發,走到烏斯河已日上三竿。從烏斯河走到雪區,又是一個半小時。

一座搖搖晃晃的鐵索橋橫跨大渡河,橋闆稀稀拉拉。走過這座橋,爬過一道坡,穿過一個村莊,前面沒了路。

一道斷崖擋在眼前。緊挨斷崖搭着一架木梯,幾乎呈九十度直立。李桂林額上背上滲出了密密的汗。爬過五道天梯,李桂林遠遠看見了二坪村——一個不通路、不通電、不通水、不“通”文化的深山村寨。

1990年的二坪村,國慶節成了“開學日”。教室裡坐着三十四個學生:最大的木牛勞已十四歲,最小的阿木支也已滿九歲。

“a,o,e,i,u……”朗讀聲響起來了,從膽怯到不那麼膽怯,從不整齊到有那麼一點整齊。朗讀聲從屋頂茅草的縫隙間,從沒有玻璃的窗格裡飄出教室,在金燦燦的陽光下回蕩。

白天不是上課就是家訪,備課、批改作業都在夜間。煤油耗盡,柴油補位。油盡燈枯,手電筒懸在房梁上,成了“探照燈”。電池用完,借助火把續航。火把是把竹子曬幹點燃,拿得近了怕把自己點着,拿得遠了眼前又蒙蒙眬眬。

事情一多,沒時間做飯,李桂林常常蒸上一鍋紅苕管三天……越是天光暗淡,李桂林心裡那盞燈就越是明亮:自己舍得吃苦,孩子們才能成材。

二坪村積攢了不少适齡兒童,學校複課一年後,之前沒報名的孩子心動了,原來沒長大的孩子長大了。李桂林申請增設一個班,校長答應爽快:工資我們開,能不能找到人,要看你的能力。

腦海中一番掃描,李桂林想到兩個同學。辛同學剛從師範學校畢業,家住紅花鄉。順河鄉的邱同學,初中畢業後一直在家務農。

我要走了,班上娃娃咋整?辛同學說。

就算我同意,家裡肯定也不幹。邱同學說。

無奈之下,李桂林想到了陸建芬。她是同班同學,也是結發妻子。

可李桂林話沒說完,父親李洪雲就擋了回去。李洪雲不願兒媳上山受苦,也不願孫子跟去受罪。

陸建芬最終還是背着兒子上了山。是親家陸興全做通了李洪雲的工作。陸興全說:我也是當老師的,我知道,山上多一個老師,就能多一點希望。将心比心,那裡的娃娃更可憐,更需要有人疼。

第一堂課結束,陸建芬把阿衣以布帶到自己屋中。

洗完臉,陸建芬又給阿衣以布梳頭。梳子在發絲穿行,像春風拂過樹梢。陸建芬笑着說,咱們十一個姑娘,以後老師每天都會幫着梳頭。所有男生的小平頭則是李桂林一手修剪。

學校沒有圍牆,常有村民長驅直入,他們放養的牛羊也跟着來。夫婦倆動手編籬笆牆,花了一個多月。

剛架起籬笆牆,一道堡坎在大雨沖刷下險要倒塌。在一袋水泥一塊磚也沒有的條件下,夫婦倆開始搬石頭壘砌擋牆。

邊琢磨邊動手,一個又一個周末,夫婦倆起得比鳥早。兩年過去了,均高一米半、總長四十多米的兩道擋牆拔地而起,而撐起擋牆的大手,也由細皮嫩肉變得老繭叢生。

“副業”幹得有滋有味,“主業”更是抓得有聲有色。1996年6月,統考成績發布,二坪小學畢業班在全縣名列前茅。李桂林被評為優秀教師,獲得會理師範學校民師班報考資格。

1999年,在李桂林的争取下,鄉裡給二坪村撥了一萬零八百元經費。李桂林和二坪村老百姓用這筆錢動手建起全村首座磚房。

又過去了十年。爬上天梯,當鶴立雞群的磚房映入眼簾,當得知全村僅有的磚房是一所學校,學校僅有的老師是一對夫婦,下派幹部陳國仕感動不已。

他問學校還有什麼困難。李桂林實話實說:下上一場雨,鞋底泥巴兩寸厚。如果能把操場硬化就好了。

十噸水泥夠不夠?陳國仕問。

夠了夠了!李桂林話音剛落,陸建芬接過話茬:連院牆都可以修得起來!

還是全村總動員,老少齊上陣。二十七天,十噸水泥、七十六噸沙子從村民肩頭輸送到了工地。

操場不僅硬化了,國旗杆也豎了起來。開工第六十三天,一面嶄新的五星紅旗在學校裡冉冉升起。

因為窮,阿木布鐵開學時沒來上學。李桂林上門家訪,碰上孩子喂豬。阿木布鐵穿得破舊,膠鞋被腳趾頂出兩個洞。

母親生了大病,二十多畝地全靠父親操勞,這才留他看家。問明情況,李桂林當着阿木布鐵父母的面表态:讓娃繼續讀書,書雜費我想辦法。

阿木布鐵返校那天,陸建芬把一條褲子改小尺碼套在他身上,還以“獎品”之名,送給他一雙新膠鞋、兩雙線襪子。

李桂林上山第一年, 三十四名學生中隻有兩名女生。讓女娃娃進校園是拔“窮根”,也是栽“富苗”。夫婦倆說了一遍又一遍,聽進去的人家沒幾個。世上沒有打不開的鎖,他們不灰心。

依格子的雙胞胎女兒年滿九歲還未上學。這天,總是躲着李桂林夫婦的依格子主動找上門來。原來,依格子生了病,因為一句普通話都不會說,沒法看醫生,不得已找到陸建芬,借她的筆為自己說話。陸建芬手上忙個不停,嘴上也沒閑着:讓兩個閨女來讀書,她們長大後才不吃這樣的虧。

依格子兩個女兒入學當年,女生占到了新生的四成。

工資不高,夫婦倆腰包常常見底,他們備下的小藥箱卻從來不曾空着。學生也是孩子,老師也是爹媽。年複一年,他們用行動說着同一句話。

夫婦倆卻顧不上自家的孩子。

李桂林上山之初就把戶口遷到了二坪村。後來,陸建芬和兩個兒子,也都成了二坪村人。

1995年6月,因為沒人照顧,不到半歲的李想就跟着李桂林“入學”了,五年級“蹭”一課,四年級“蹭”一課。趴在大人背上的他時不時伸伸小手,蹬蹬小腿,在書聲中酣眠。

八年後,11月裡的一天,李想不小心摔倒在地,痛得哇哇哭。嫌下山“浪費”時間,夫婦倆隻是請“土醫生”簡單處理一下。寒假裡,凸起的桡骨仍未複原。趕到縣城醫院,看過片子,醫生搖搖頭,骨頭長出骨痂,手術是唯一辦法。

今年春天,我再次來到二坪小學。大門口,李桂林抑揚頓挫的領讀聲撲面而來,班上學生的讀書聲緊跟其後。

接通高壓電,鋪通水泥路,建了新村,摘了“窮”帽,如今的二坪村天翻地覆。

到現在還有不少外村孩子來二坪讀書,學生成績穩居全縣鄉村小學第一方陣。

三十多年來,二坪小學已累計招生四百多名。他們當中,考上大學和中專的有七八個,正在讀初中、高中的又有三四十個。更多“他們”,成為這座高山頂上的村莊向更高處飛躍的支點和羽翼。村裡房子修得最漂亮的阿木爾日,最早購買卡車的卡拉阿木,最具實力的養殖專業戶木牛拉哈,最早在外承包工程的阿木呷日,都是從二坪小學畢業。

阿木呷日來學校說:我們感謝老師,不光因為學到文化知識,更因為有機會改變人生,有膽量走遍天下!

“果果老師”“阿把老師”。三十年前,二坪的孩子這樣叫自己的老師。

“阿普老師”“阿瓦老師”。三十年後的今天,講台下的孩子們換了稱呼。

“果果”“阿把”和“阿普”“阿瓦”都是彜語,就是哥哥姐姐、爺爺奶奶。

如此稱呼,李桂林陸建芬當成最高榮譽。如同他們曾經捧在手中的獎狀獎杯:“全國模範教師”“感動中國人物”“雙百人物”“最美奮鬥者”。

陸建芬年底就要退休,李桂林未來六年的人生時光,仍将與一座村莊、一所村小相伴。我問李桂林,抵抗寂寞的武器是什麼?李桂林反問我,那麼多愛和溫暖包裹着,哪裡來的孤單?

陸建芬則遞給我一沓信。

二坪娃娃話不多,但是臨到畢業,會把心裡關不下的話,悄悄塞進講桌抽屜,或者夾在老師課本。

信箋是拿花花綠綠、長長短短的卡片或作業紙代替。陸建芬盯着它們,眼神柔和清亮:以前有首歌,《幸福在哪裡》。要我說,幸福就在這裡面。

《 人民日報 》( 2021年11月15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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