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網上評分挺高,我也去看了電影《隐入塵煙》。
感覺這部電影最大的特點、也是最殘酷的地方,恐怕就是它的真實。
觀影的人不多,且都年長。于是在整個觀影過程中,附近的人不時發出一聲聲歎息。
真的是太苦了!
我沒有在農村生活的經曆,影片中描述的農民生活超出我的想象。
做個農民真心不容易,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真不是人人都願意吃的苦。
不過片中的馬老四(非演員,導演姨夫飾演)就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馬家有四個兒子,分别叫做馬有金、有銀、有銅,到他這裡就成了有鐵。
從名字就能看出來,馬有鐵的命運就如同鐵器一般“廉價”,就“活該”接受生活的錘打。
連村裡人大都記不住他的名字,通常直接喊他馬老四。
家人們已經相繼去世,隻剩下三哥一家人帶着馬老四生活。
他一直過着寄人籬下的日子,沒人願意跟着他過苦日子。
這個時候,就有媒人帶來了鄰村的曹桂英(海清飾演)。
兩人第一次雙目相對,是曹桂英出來上廁所的時候。
她看見馬老四在院子裡,安撫剛剛挨過打的驢,然後她撫摸着這頭驢,看向躲進小屋吃飯的馬老四。
馬老四後來跟曹桂英說,你倆眼睛直直看着我,看得我那個羞啊,都不知道自個兒的眼睛應該瞅哪兒了?
而曹桂英當時感歎自己命苦,心裡想的卻是:“我活得還不如這頭驢呢!”
那會兒她就斷定,能夠去心疼驢的馬老四,一定是個好人。
曹桂英從小受過虐待,她跛腳、失禁、不孕。接着她又被兄嫂視為累贅,打發給了馬家。
兩個人沒有感情基礎,但桂英認為,如果馬老四能對驢子都那麼關心,日後也會對自己好。
就這樣,兩個苦命的人搭夥過日子,苦難仿佛也變成雙倍。
三哥一家對馬老四頤指氣使慣了,經常吩咐他去做這做那。
村裡人被外人拖欠地租,全村人卻逼着馬老四去給生病的債權人獻血。
這單單是因為馬老四的血型,是比較稀有的熊貓血,馬老四隻有救了對方的命,才有可能幫助村裡人收到租金。
他一次次被逼迫去獻血,盡管不願意、盡管得不到村裡人的一聲感謝,但是在全村人的道德綁架下,他依舊一次次登上那輛獻血車。
桂英心疼得連飯都吃不下,卻無力阻止。
村裡拆除違章自建房屋,給予1.5萬元補助,已經離鄉多年的人回村用三兩句話,就打發了婚後借住在空房裡的馬老四。
馬老四和桂英眼看着房子被推倒,久久不願離去。
就是這樣善良的馬老四,即便被人當作皮球般踢來踢去,臨時住進了地頭臨建的房子裡,都沒有一句怨言。
作為特困戶的馬老四,按規定可以享受國家補助,低價分到市裡一個兩居室。
他不想接受也得接受,因為房子是用來給侄子結婚用的。
他所受到的所有不公平待遇,都沒有人會覺得愧疚,周圍的人也都覺得理所當然。
馬老四活得就像麥子一般。
他在影片裡說:“人有人的命數,麥子也有麥子的命數。
被風刮來刮去,麥子能說個啥?
被飛過的麻雀啄食,麥子能說個啥?
被自家驢子啃了,麥子能說個啥?
被夏天的鐮刀割去,麥子又能說個啥?”
當桂英不小心挖斷了麥苗,馬老四說:“斷了就斷了吧,有的麥子注定會給别的麥子當肥料。”
他們默默承受着生活的鞭撻,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去消化原本不應該承受的痛苦。
他們是被這個時代抛棄的邊緣人群,因為在他們身上榨取不到利益,所以他們被人們輕易地忽視。
即便是這樣苦難的日子,他們依舊能夠在生活中感受到絲絲甜意。
馬老四是笨拙的、不會表達愛意的人。但是他卻成了桂英的保護傘,給了桂英一個家。
桂英是在牛棚裡長大的,她說做夢都沒有想過,這輩子她會有一個家,能夠睡在自己家的炕上。
她盡力去幫助馬老四做農活,馬老四出門以後,她把熱水瓶放進懷裡,一遍遍地往返更換熱水,站在村口等他回來。
而馬老四對她的疼惜,仿佛總是那麼一句:“快點吃,趁熱吃。”
他為了給桂英補充營養,向村裡人借了10個雞蛋,孵出雞來把蛋都拿給桂英,自己卻舍不得吃。
他看見桂英衣裳單薄,就買來長大衣,既能禦寒又能擋住她的窘态(經常小便失禁)。
他在給桂英清洗褲子的時候,也從來不嫌棄。
去地裡幹農活,他最常說的話就是小心一點,他心疼驢子、又體諒桂英腿腳不利落,經常用驢車拉着桂英和糧食,自己在旁邊走路。
房子被拆,他就親手給桂英蓋房。睡在屋頂的時候,他怕桂英跌落,就把她拴在自己的褲腰帶上。
兩個人為了保護蓋房用的泥磚,奔波在大雨中鋪蓋,卻終因雨大地滑、雙雙坐在泥地裡。
這般辛酸的兩人最終選擇相視大笑,在那一瞬間,他們的生活雖苦尤甜。
馬老四用幾粒麥子在桂英手上印出了小麥花,這是他能夠給桂英的、最廉價卻深情的浪漫。
房子終于蓋好了,貼上老房裡拆下的紅喜字,日子終于有了盼頭。
看着他們一點點地打造自己的小屋和田地,種上各種不同的糧食。
然後辛勤勞作,收獲果實,靠着自己的勞動來不斷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讓人也覺得生活雖苦,但又充滿希望。
馬老四和桂英講,今年收成好,能賣出個好價錢。到時候我就給你買一台電視,省得你老去看别人家的。
再帶你去一趟市裡,買點喜歡的東西,咱們也好好逛逛。
桂英聽着這一切的時候兩眼發光,整個人的精神都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
但最終這一切美好的希冀,都在桂英失足落水那一刻戛然而止。
桂英就這麼走了,馬老四在她的手背上,最後壓上了一朵小麥花。
她走了以後,馬老四一個人在地裡默默地幹着農活,日複一日,終于到了麥子有收成的那一天。
馬老四為了盡快收到錢,低價賣出了全部糧食,對于别人的剝削和克扣,絲毫沒有在意。
還清了供銷社買種子和化肥的錢,還清了欠别人的10個雞蛋,他甚至趕走了一直陪伴自己的驢子,然後默默地回到了家。
他煮了一個雞蛋,一邊吃着雞蛋,一邊看着牆上的桂英的照片。
這是在告訴她,自己吃了雞蛋。
最後,他手裡攥着桂英用草編的驢子,喝下農藥離開了人世。
我想那個雞蛋,貴英生前勸他嘗一個,他總是舍不得吃。如今吃到了,恐怕也是為了壓一壓農藥的苦吧。
我以為我會哭,但是并沒有。我隻是覺得苦。整部電影沒有淚點,卻讓人覺得胸口仿佛壓着一塊大石。
影片最後一個鏡頭給了麥子,一株麥穗獨自在風中飄搖,最終慢慢地,消散、然後隐入塵煙。
人有時候太難過,怕是連悲傷都沒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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