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我居住的二手房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座大橋,這座大橋已經有好些個年頭的曆史了,而且作為這個省的第一座斜拉橋,還是十分值得驕傲的。由于緊鄰着城市的河流并不十分寬闊,這座連通市區和郊區的橋梁自然并不長,如果是坐車行駛過主橋,也不過十幾分鐘的事情,兒時候記得看過,有些地方已經十分破舊,幾乎開裂的木闆和老得發黃的橋墩,所以,就在幾年前政府決定對橋梁進行一次大修,一來保護橋梁安全,二來也是一種新氣象。
這件事本來沒什麼好稀奇的,各個地方都有橋,有橋就需要翻新,可是我驚訝的發現這橋最近居然出現了問題,雖然不至于造成很大的災難,但誰也不願意踩在一座謠言随時會坍塌的橋上過河,雖然說是謠言,但俗話說三人成虎,誰也不會傻到拿自己來印證一下。而且橋上經常出現不幹淨東西的傳言四起,而這一切,自然如同臭雞蛋一樣将一大堆我這樣的蒼蠅記者吸引過來,無奈消息封鎖的緊,我們得到的不過是官方的禮節性叙述,毫無進展,主編大力贊揚我的工作能力,其實卻是暗示我一定要搞到第一手資料,我不禁感歎,如今做記者不僅要專業素質過硬,有良好的新聞嗅覺能力,而且還要有詹姆斯幫幫一樣的過硬的間諜本領了。
我自然是沒啥本事,不過事情來了,順理成章的想起了紀顔。
“鬧鬼的大橋?”紀顔狐疑地望了望我。我則使勁點頭,順便将那些為數不多的資料遞給他,紀顔則坐下來翻看着。
“哦,原來是前幾年修橋的時候死掉的幾個工人,現在傳說他們回來了?”他的閱讀能力很快,*頁的東西一下就讀完了。
“我倒是識得這方面的人,隻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告訴我,對了,你找我怕是想在裡面拿什麼資料吧?”紀顔忽然轉過頭怪笑着望着我,被猜中心事倒也沒什麼,我點頭承認。
還沒等他說話,電話卻響了起來,紀顔起身去接,聊了一下,放下電話,眼中有喜色。
“走吧,不用擔心了,他已經在請我去了,不過去的時候千萬别說你是記者,這家夥鬼的很,知道你身份死也不會開口了。”說完,我便和他在下午一起出去,前往這個名叫老喻的人約定好的地方。
其實見面的地方就在離那所橋不遠的一個涼亭,這涼亭還是清朝的時候一個中舉的鄉紳修建的,所幸這一帶戰亂頗少,保存下來,還沒到,就看見一個穿着白色短袖襯衣,穿着西褲皮鞋體型略胖的一個男人坐在裡面搖扇子。我們還沒進去,紀顔遠遠喊道老喻,男人看了一下,站了起來,卻不離開涼亭,隻是站在裡面老遠伸着手等我們來握。
走進一看這個頗有官相,圓臉大耳,天庭飽滿人中寬厚肚子略微有些凸起的中年男人就是老喻。扇子上寫着為人民服務五個字,正楷書,字很端正。
大家對個照面打過招呼,自然聊到了正題,老喻果然對我有所警惕,雖然紀顔一再解釋我是他的助手,但他還是略有顧忌,說話吞吞吐吐,不過從不多的言語中我還是知道了老喻正是幾年前大橋翻新工程的幾個負責人之一,而且他是專門負責現場施工的,日曬雨淋非常辛苦,所以施工完成後他也就享了幾年清福,躲在了空調間裡辦公,自然體形發福了起來。
“去年不是罕見的大洪水麼,幾乎要淹到橋面了,解放軍武警全都上來了,死命堵住缺口,這條河的水也漲的厲害,自打我記事以來這河從未漲到橋面來過,可是那天我在現場真個是吓壞了,感覺我們這些個人随時都會被水給吞了,還好有驚無險,不過洪水退後這橋就開始經常出現莫名其妙的怪事了。”今天天氣有些悶熱,想是許久不曾下雨,我看了看天色,雲壓的厲害,好像随時可以伸手摘到一樣。
要下大暴雨了,我用手提着衣領抖了下,不過進去的全是熱風,令我費解的是,為什麼老喻偏偏要來到這麼一個地方談,回望四周,幾乎沒幾個人,到處都是被太陽灼的發亮逼人眼的白晃晃的地面,踩上去,熱氣透過鞋底直到腳心。
老喻不停的搖晃着扇子,但如同沒關緊的水龍頭一樣,汗珠一個勁的朝下掉,摔在地上成八瓣。
“哦?我也隻是略有耳聞,到底有些什麼事情?”紀顔好奇地問。
“你知道,這橋兩邊是人行道,效寬度26米,雙向四車道,設計速度為60公裡每小時,我就住在橋邊的沿江路上,沒事情喜歡入夜前在橋上溜達,一來健身,二來也想看看自己參與修建的橋梁,人麼,一老起來就很懷念過去。
洪水剛退的第二個星期,我就扶着橋邊的大理石扶手慢慢步行着,那時候已經過了上班高峰,往來車子少了許多,除開往來車輛穿梭帶起的嗖嗖的風聲,橋面顯的安靜許多,橋下的河水也是,這橋主橋部分大概幾十米,不過從上往下去河面很漂亮。
可是那天我走過去,忽然感覺到了橋有些許晃動,相當的輕微,可是我卻是個感覺相當靈敏的人,我站立在原地多等了會,的确有這種感覺。
接着,我又聽見了咔嚓咔嚓的聲音,猶如一堆鵝卵石與砂粒放置在攪拌機裡攪拌一樣,這讓我非常費解,這橋是在我監督下完成的,我雖然談不上是個優秀出類拔萃的人,但好歹我完成的事是可以讓人安心的,再說這東西出點什麼纰漏那可是要掉腦袋,牽扯到很多人的事。
但是這種聲音越來越響亮了,讓我不由得感覺有些驚慌,很快我聯絡到橋的維修人員,不過經過檢修他們說橋體很結實,壓根沒有異常,我才放心下來,可是沒過多久,就有司機說經常在行駛在橋面上看見幾個人駝着背低着頭手牽着手在路上穿行,加上總是在入夜以後,雖然由于光亮工程,橋上安置了很多漂亮的路燈,但這樣反而給司機造成了很大壓力,随着很多人都強調的确遇見了這樣奇怪的事情,都甯願繞道也不肯過橋,或者隻敢在白天過去,你要知道橋的收入來自于收費站這幾天收入大大減少,而且衆多車輛集中在同一個時段過橋也不是件好事情,如果這樣下去,很多人都要失業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看在我和你爸爸的交情上幫我下,這個不是什麼光彩而且上得了台面的事情,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之一,當然希望你能保守秘密。”老喻不再搖扇子了,神情嚴肅,兩撇隻剩半截的眉毛擰到了眉心。
紀顔聽完點點頭,忽然又望着我,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也隻好尴尬的點點頭。
接下來自然是老喻為我們講了下整個橋體結構和關于橋的曆史。我在夜晚經常向外看去,整座橋如一座金龍,非常漂亮,橫跨在河道上。
“幾年前施工的時候有沒有出過什麼特殊的事情?”紀顔一個個問題詢問着,一邊紮在橋邊望着。我注意到老喻的臉色忽然很不好,如同遭霜打過的茄子,一臉緊張。
“沒出過什麼事情,隻是一些小問題,這座橋每次返修都出過類似的問題,早就解決了。”老喻頭上的汗冒的更多了,他不停的搖着扇子,速度太快,以至于那五個字都看不清楚了。
“曆來大河上修橋都要準備橋祭,也做了麼?”紀顔又問,我則奇怪,什麼是橋祭?
“這個其實當然曉得,這套禮數雖然我們這些黨員自然是不屑一顧,可是施工的人很講究,他們說逢山開道,遇河搭橋,都要為山神河伯準備祭品,否則施工艱難,事端很多,即便是路修成,橋搭好,日後也非常麻煩,所以我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随他們去了,隻要别弄的過于張揚,否則上面會責怪我們搞迷信封建活動的。”老喻解釋到,我見插不上嘴,隻好待會再問紀顔。
“他們準備了很多祭祀貢品,并且在橋頭焚香禱告,說是為了讨生活不得以在河道上動土,說什麼橋神河伯莫怪莫怪之類的。”老喻繼續說道。
“老喻,大體上我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和朋友自己在這裡看看。”紀顔見天氣炎熱,怕老喻吃不消,老喻客氣的推托了兩句,抹着汗回去了。
我和紀顔坐在橋頭陰涼處,這裡有一片草地,坐上去很舒服,還有些大理石修建的石凳石桌。我們決定等太陽下去,黃昏之後再上橋看看。
既然閑坐無事,自然要問問關于祭橋的事情。
“哦?你不知道麼?其實祭橋和祭河是相通的。祭橋習俗最早産生與中國,古代中國人很重視橋梁建設,誇一個人做善事多常說他:修橋補路。。橋梁落成必然要來一番隆重的遊橋儀式,場面頗為壯觀。最先上樓的是當地有名望者,如官吏、鄉紳、老年人等。重要的橋梁都有一年一度的“祭橋”日,十分地莊嚴。以前,人們必須準備香及金紙,至橋頭焚香燒金祭祀橋神,以感謝并祈求橋神保佑通行平安。有的地方僅燒香,金紙用線綢線綁着放在橋頭上,俗稱“壓金”,為替橋換新光彩之意。并且保佑橋梁不毀,庇護鄉裡人。
而祭河則更早了,以前河流山川都是祭祀崇拜之物,而且古代皇帝向來先祭河,再祭海,意指海由河流彙聚而成,河乃天下水之源頭。而且經常以玉器當作祭品供給河伯。視為尊重名貴之意,而且玉通靈,古人相信能送到神靈手中,其實也是因為秦朝二十八年,始皇帝巡狩至洞庭湖,風浪大作,周将覆之,急投玉玺于湖而止。所以後人相信,一旦江河湖海發生災難,投以名貴玉器可以安撫憤怒的水神們。
不過祭河最出名的當然還是諸葛亮。相傳諸葛亮平定孟獲後路過泸水,正值九月秋天,河面忽然陰雲布合,狂風驟起,諸葛亮詢問當地人,皆言此河有神明,必須以活人七七四十九顆人頭祭之,方能平息,諸葛亮不肯殺人,于是宰殺牛馬,河面為劑,塑成人頭,内以牛羊肉代之,喚之曰‘饅頭’。當夜在泸水邊上設置香案,鋪設祭品,列燈四十九盞做招魂之用,将饅頭等物放置在河岸邊上諸葛亮親自念了悼文,再将祭品抛入河中,風雨即使停歇。而所謂饅頭,也就是現在的包子的由來了。不過這以後也養成了習慣,凡是要在河道上動土或者返修舊橋,一定要先祭祀一下,拜下橋神河伯,方能開工,否則會大不利。”紀顔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望向那座橋。
“大不利?”我問。
“是的,也就是會死人,而且很多人。”紀顔神色黯淡道,接着閉上眼睛,将手枕在腦後。
“幹脆休息下,現在天色還早,離天黑還有一個多小時呢,等天涼快些再上橋,再說,老喻不是說了麼,入夜以後那橋才會出現問題。”他說着,居然躺在草地上睡了起來。我在喚他,紀顔也不再言語,我也隻好伏在石桌子上睡了一下。
我做夢了,很奇怪的夢,因為我夢見自己站在那橋上,到處都是人,可有一點聲音也沒有,接着那橋竟然從中間塌了下來,四處殘破的碎片和屍體,那是個非常可怕的夢,當我驚醒過來,脖子處流淌着細細的冷汗,一道道的。
“你醒了?”紀顔站在我旁邊,我望了望四周,光線黯淡了不少,看來太陽要下山了。
“走吧,差不多了。”紀顔朝我揮揮手示意跟上來。我看着天空忽然聚集起了黑雲,厚重如黑鐵,累壓在橋上,忽然感覺我和紀顔踏上那橋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橋上的人少了許多,看來以為是快要下雨,大家都忙着回去,走上來才覺得這裡空氣壓抑的很,好像身處在隔絕的房間裡,每呼吸一口空氣都很費勁,我的肺像一個大功率工作的抽風機一樣。
橋面經過一天的烘烤,幾乎快成鐵闆燒了,還好鞋底不算太薄,扶手很漂亮,每隔上幾米就有一個圓形的燈泡,橋中間的拉索高高掉着。
“聽老喻說,這橋設計為雙獨塔雙索面扇形密索體系鋼筋混凝土預應力斜拉橋,橋下的主橋墩可是國内最大直徑的,整個橋造價六億多,特别是晚上,所有的橋燈一開,特别漂亮。”紀顔慢慢說着,一邊注意着四周的事物。
“聽說修橋的時候死了人。”我小聲嘀咕着,一邊撫摸下前面的護梁上的雕刻着花紋的燈座。
我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說不清楚那裡不對,隻是有些不協調,我看了看那燈座,好像依稀有個手印。我剛想和紀顔說,卻發現他早就走到我前面去了。看來他沒聽見我說什麼。
橋下的河水流淌的非常快樂,我幾乎可以聽見它的歌聲,擡頭看了看,黑雲離我們越來越近了,幾乎已經觸到了橋的斜拉索。
“好像要下雨了。”我還沒說完,鼻尖一涼。
真的下了,而且來的非常迅速。紀顔連忙拖着我來到了橋中間斜拉索下面,上面有根橋梁,所以雨下不到這裡。
“那件事情其實我知道。據說修橋的時候正是這個時日,夏日炎炎,幾個工人爬到着斜拉索上面,本來都系好了鋼絲,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齊齊地全斷了。幾個人一起摔了下來。”紀顔的聲音靠着雨聲的伴奏,緩緩說了出來。我擡頭看了看,上面距離橋面少說也有五六十米。
“一個掉在了鋼索上,因為從上面摔下來速度很快,整個人被切成了幾段,另外幾個也沒好多少,直接摔在橋面上,或許就是我們現在站的地方,他們就如同這雨水,或者像一些顔料,啪的仍在了畫布上,四下裡綻開了,據說現場相當殘,收斂屍體的人都忍不住流淚。”紀顔也擡頭看了看,我似乎可以感覺到,一個人從那麼高直接掉落到這水泥地面上發出的沉悶感,混合着肋骨的折斷的清脆聲和内髒破裂開的聲音。
天色變的灰暗起來,雨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且風也起來了,橋面上的風比我們平時吹到的要大很多,呼呼的河風讓我和紀顔無法站立,甚至互相說話的聲音都很那分辨。
紀顔對我做了個回去的手勢,現在整座橋幾乎沒人了,仿佛是一座死橋,我看了看橋的盡頭,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猶如連接着另外一個空間。好不容易,我們兩個頂着風快走到橋頭的涼亭了,到了那裡,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的眼鏡被雨水打濕了,看不清東西,我索性摘下來,跟着前面紀顔的背影前進。不過我卻清晰的聽見了一聲啪的聲音,好像是什麼東西掉了下來。
又一聲,而且就在我腳邊,我下意識低頭看了看。
是一個人,他大張着手腳誇張的趴在橋面上,接着又是一下,另外一個人摔在我面前,我擡起頭,頭頂上黑乎乎的,不過很快一個人形的東西掉落在我面前。
與其說一個,不如說是幾段,整齊的從中間切開。
我想起了那個被鋼索繩切開身體的那個工人。
我已經無法往前走了,掉下的屍體幾乎把我的路封鎖了,我隻要往前走一步,一具屍體就從頭頂掉下來,摔落在我面前。
前面紀顔的背影已經漸漸消失在風雨中看不見了,這座橋隻剩下我一個人。風沒那麼大了,我稍稍可以站立住,可是根本無法挪開步子。
我深吸了口氣,知道害怕也無用,我隻好蹲下來,看了看那屍體,我本想用手擡起屍體的頭看看,可是他們仿佛被粘在地面上一樣,或者已經成了橋的一部分。
前面傳來雨水飛濺開的聲音,我隐約看見一個東西從橋側的扶手慢慢爬上來,四肢趴在地上,猶如一隻蜥蜴,快步朝我爬過來。
我忽然記起了開始為什麼摸到燈座的不适感,也知道為什麼了。
被太陽曬了一天,本該是熱的燙手,其他的燈座扶手的确如此,而那個燈座,有着手印的燈座卻冰涼的。
那家夥離我隻有幾米遠了。每爬一下,手掌就往橋面上重重拍打着。我緩緩站立起來,可是卻擡不起腳離開,甚至張不開嘴喊叫。
越來越近了,忽然到我面前停了下來。我隻能看見一個黑黑的後腦勺,和一個人形的身體,不過沒有那個人會以這種方式移動。
風更小了,雨似乎也開始停了。
那家夥慢慢擡起頭來,那是一張人臉,我談不上熟悉,卻絕對認識。
老喻。
他的腮幫子一下鼓着,一下癟下來,蒼白的眼珠幾乎完全凸出了眼眶,整個人濕濕的,隻是無神的望着我,此刻的他就如同一條抛上岸的魚。
“歐陽?在麼?”前面傳來了紀顔若有如無的呼喊聲,老喻——姑且這樣稱呼吧,靈巧的轉了轉頭。
不是左右,而是調轉下脖子,他的頭轉了180度,我幾乎聽見了頸椎斷裂的聲音,非常清脆,接着他的四肢也同樣轉開來,整個身體像甲魚一樣翻了個身,迅速從旁邊跳進河裡了,而那些屍體和斷肢,也如同扔進水裡的泥巴,化開來,沉進了橋面下去了。
“你沒事吧?”我終于看見了紀顔熟悉的臉,一下蹲了下來,等腳稍微适應了下,才站起來。
“快去找老喻。”我終于能說出字來了,紀顔沒有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
路上我把看到的事情告訴他,紀顔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略微皺了皺眉頭。
“如果你看到的是老喻,恐怕也找不到他了現在。”紀顔說道,我想了想,倒也的确如此。
可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事,老喻居然好好的,而且他還主動打來電話,詢問我們是否被雨淋着了。
這樣看來,我們隻有再去拜訪一下他了。不過這次則是在他家裡。
老喻的家很質樸,家中隻有他和妻子,女兒去前年去國外讀大學了,他年輕的時候與紀顔父親相熟,紀顔的父母雙雙出外探險的時候就讓老喻來為紀顔指導功課的,所以說,老喻到算得上是紀顔的啟蒙老師。
他很關心的詢問我們有沒有生病。知道無恙後松了口氣。
“夏季感冒也很厲害的,要當心,還是把濕衣服換下來,喝口熱姜湯,我這就叫老伴去煮。”說完,閃身進了廚房,紀顔望着他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等老喻出來的時候,紀顔起身。
“喻伯,我真的很想知道當年修橋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幾個工人是怎麼死的,另外,我現在也很擔心您,這幾天您最好不要外出,尤其别去那橋。”
老喻聽完有些沉默,看了看還在廚房的妻子,對我們招招手,進了他的書房,書房裡古色古香,有很多的書畫名帖,另外還擺放了很多的獎狀,從年輕的時候得到的勞模到中年後的嘉獎都有。
“那件事情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噩夢。”老喻将門帶上,癱軟着身體做到幹淨整潔的床面上,他的額頭又開始流汗了,所以又搖起了那把扇子。可是房間裡并不熱,何況剛才還下了雨。
“幾年前,我得到通知要我負責修理舊橋,當然,我對于這件事是很看重的,所以立即挑選了最優秀的施工隊伍和領導班子,修橋前我們也照例進行了河祭橋祭,可是施工還是很不順利,因為隊伍傳言這橋修不得,據說以前每次修橋都莫名其妙要死幾個人。
我作為帶頭人當然對這話很不滿意,所以更加嚴厲的要求他們趕緊完成施工進度,可是一拖再拖,居然拖到了汛期,河水漲的厲害,橋面的風也越來越大,我非常心急,要是等汛期過了再修,那會耽誤很多時間,所以我加大了施工時間。雖然出于想完成這個事情,但是其中也有我怕受到上面責備的自私想法。
本來隻是這樣到也沒什麼,但是我女兒在這個節骨眼要出國了,按照我家裡的底子壓根拿不出那麼一大筆錢,可是這關系到女兒一輩子的前途,兩下裡公事家事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這時候一個材料商找到我,希望由他來供應工程下半段的貨,尤其是施工安全措施的産品,我有些憂郁,可是開出的豐厚回扣正好可以彌補女兒出國的空缺,我親自去看了看那些纜繩和材料,修橋的建材到沒問題,隻是其他的一些例如燈座扶梯和副橋引橋部分稍微差強人意,但也絕對不會出事,但是修建斜拉索的相關高空安全防護設備的鋼絲纜繩和安全網強度有些不夠,但照理隻要不出現級别過高的大風就不會有太大風險。
我再次選擇起來,并且做了錯誤的決定,我原以為趕在汛期高峰前結束,那天河面的風也可以接受,并不是非常強,本來在施工下方是鋪設了安全網的,每個人身上都有一根工作繩和安全繩,工作繩材質為錦綸,直徑為20毫米,安全繩材質為高強絲,直徑為18毫米—20毫米,是為了配合工作繩用的,以提高安全系數,這些繩索都是經過了測試的,雖然離國家要求的标準有些距離,但隻要不出現大的意外也不至于突然斷裂,而且河面超過四級風是不允許作業的,可是沒想到河風突然轉強,突然變大,吹得人都無法站立,我一時心慌,正要下令停止作業的時候,結果出事了。
先是在拉引索那裡的三個人的繩子突然斷裂了,他們沒有掉到安全網上,可是被吹了過去,其中一個給細長的鋼絲繩切成了幾段,另外幾個摔到橋面上慘不忍睹,接着更多的人來不及通過下滑扣滑落下來,而是被風紛紛卷下來,有的掉在石制的側橋扶手上,有的掉到河裡,高高的浪頭一卷,聲音都沒發出來就沒影了。當時我們都傻了,等反應過來救下其餘的工人的時候當場就已經死了三個。
另外有四個掉入河裡,雖然事後将整個河面進行打撈,卻一直找不到屍體,後來不論怎麼尋找,在下遊隻發現一些衣物和斷裂的繩索,可那四具屍體卻找不到了,所以,那次一共死了七個人。大家都謠言說普通的貢品祭橋沒用,還是要活人的性命才能在橋上動土施工。
後來的日子我幾乎每天都在驚恐不安和自責内疚中渡過,令我沒想到的,這件事并沒有東窗事發,大家都把災難歸咎于風速突然過快上,而且曆來修橋都要死人,賠償了死者一筆錢後,事情不了了之,而且繼續修橋的進度,但是我知道,如果安全繩的材質更牢靠些,他們不一定就會死的,甚至可以安全的下來,有時候隻是差那麼一點,卻變成了陰陽兩隔。”老喻終于說完了,他低着頭,手裡的扇子也合上了。我們三人漠然無語,還是他妻子端着姜湯走進來才打破了這局面。
當我們喝完姜湯打算離開的時候,外面的雨剛停歇了一會,忽然變的更大了,轉成了暴風雨,外面的風也極大,好些個玻璃和竹棚都被卷起來了。自行車到了一片,而老喻則忽然接到個電話,電話裡的聲音很着急,但老喻的神态更急,扇子被緊緊的纂在手心,幾乎要掰斷了。放下電話,我們才知道大橋出問題了。
“不好了,檢測橋梁安全的通知說不知道為什麼橋側下出現了裂縫,雖然不大,但有隐患,我現在必須馬上去一趟,你們就先留在我家,等我回來。”說完,他拍拍我們肩膀,出門找雨衣,可紀顔忽然一把拉住他。
“喻伯,你千萬不能這時候出去,更不能上橋!”他的聲音很大,也很激動,原本蒼白的臉起了紅暈。
老喻撥下紀顔的手,沉默了一會,忽然擡頭說道:“我已經錯了一次,這次如果再錯就說不過去了,那橋要是出事,我真的隻能以死謝罪了。”說完,堅持要出去,紀顔見阻止不了,隻要要求我們陪同着一起出去,老喻想了想,答應了。
在老喻妻子的叮囑聲中,我們三人走進了暴雨。
外面的能見度已經降到最低,雖然拿着施工專用的TX-3615強光手電筒,但也隻能照到四五米遠的地方,整個世界仿佛要塌陷了一樣,耳朵邊塞滿了轟轟的聲音,猶如萬馬奔騰。
好不容易來到橋邊,已經站了很多人了,他們見到老喻都尊敬地喊喻工,他問了些問題,決定帶人上橋,查看一下橋的裂縫狀況。
“這不好吧,好像掉拉索的鋼纜也有些松動了,我們已經封鎖了整個大橋,還是等風稍小些再去吧,喻工。”一個帶着黑框眼睛的中年男人勸道,其餘人也附和着說,可是老喻斷然拒絕。
“這橋是我負責修的,出了問題,當然要我親自上去,什麼都别說了,願意和我來的就跟我後面。”說着,他把帽子帶上,走上了橋。這些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有兩個年輕人跟了過去,我和紀顔也尾随其後。
橋面上的風力比在地面上要大許多,而且相當空曠,沒有任何遮蔽物,我們幾個都在腰間綁好了安全繩索,頂着風朝出現裂縫的地方慢慢的挪過去。每走一步都非常艱難。
忽然,行至一半,我聽見啪的一聲,相當清脆,接着是平日裡棍子或者跳繩卷起的呼呼風聲,我看見老喻的頭似乎被什麼細長的東西勾住了,接着整個人飛了起來。
我詫異地望着,老喻如同紙糊的風筝,被吹到了半空中,脖子上挂着一根斷開的鋼繩,腰間系着一根安全繩。紀顔連忙沖過去抓住安全繩,可是風速過快,繩索在紀顔手中刷了一下,留下一道血痕,就抓不住了,我們四個眼睜睜看着老喻被風卷到河裡去了。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我幾乎來不及反應,接着,腳下忽然有搖晃的感覺,我的安全繩也斷裂了。
紀顔和另外兩人死死的抓住了斷裂的部分,我如同一個蹦極者一樣,倒挂在橋下。
暴風雨漸漸停息了下來,風力也小了很多。
“你沒事吧?我趕快把你拉上來。”紀顔在上面高喊。我正在慶幸自己安全的同時,低頭卻發現自己正好在裂縫處。
“等等,等一下把我拉上去!”我好像發現了什麼,喊住了紀顔。
因為我看見了裂縫的地方有東西。
四個人形的不知道說是動物還是什麼,*着身體,四肢死死嵌進了橋梁下部,張着大嘴巴啃咬着橋底,已經破了好大一塊了,磚牆的碎片和泥土混合着暗紅色的血液從嘴巴裡溢出來,黑紅色的,還夾雜着幾顆破碎的牙齒。他們像蝗蟲啃食糧食一樣瘋狂的破壞着橋底。
其中一個猛的轉過頭,望着被倒掉在旁邊的我,裂開嘴巴笑了一下,然後又忘我地繼續他的工作,咔嚓咔嚓的聲音不停地傳到耳邊來。
而且,我也看見了老喻的屍體,他的頭和四肢全部折斷了,成不同角度歪斜着,整個人躺在橋下隆起的一片沙丘上,大張着嘴巴,亮色蒼白,和那天我看到的一樣,就像一條抛在岸上無法呼吸的魚。而那把他最喜愛,常不離手的紙扇也被水浸泡着,撐開着在旁邊,扇子上的字迹已經模糊的看不清楚了。
我終于被拉了上來,并且告訴他們我看到的,這些人驚恐不已,最後還是找來幾個膽大的人綁好繩索下去查看,不過那四個怪物已經不動了,成了化石一樣,大家廢了好大勁才也拿不下來,因為手指頭和腳趾頭已經深深插了進去,隻好鋸斷才拿下來。
這四具屍體,就是當年沒有找到的那四個工人的。
老喻的屍體也被打撈上來,好好的安葬,并稱為因公殉職。橋梁的裂縫很快修理好了,而且再也沒有發生過異常事件。
紀顔神色憂郁,他說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非常熟悉的老喻的妻子,但是老喻的妻子傷心的告訴紀顔,這件事不要告訴遠在國外的女兒,這也是老喻經常提醒的,他常面帶苦悶地調侃,自己出了什麼事情也不要打擾在國外求學的女兒,免得她擔心。
“她的女兒會為這個父親驕傲的,至于老喻的犯的錯,就和那扇子一樣,一起随着他埋進棺材吧,就當作誰也不知道的秘密,永遠保持下去。”紀顔望着我說。我點頭同意。
事情結束了,不過我還沒完,至于那篇報道,我把已經寫好的那份撕掉了,扔進了垃圾箱,至于主編方面,我隻好告訴他我一無所獲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挨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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