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中國GDP十強縣出爐,晉江經濟總量首次超越常熟,打破了“蘇南四小龍”——昆山、江陰、張家港、常熟長期“霸榜”前四的格局。
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東南沿海小縣城,到縣域經濟實力連續26年居福建省首位,晉江是如何發家的?
被逼出來的晉江老闆
從有“晉江”之名到改革開放前,晉江的曆史如果要用一個字概括,那就是“窮”。
曆史上,晉江地區從來都是人多地少,而且地質條件惡劣,因海水浸漬,土壤鹽堿化嚴重。迫于生計,大量晉江人不得不棄農從商。
宋代有詩曰,“泉州人稠山谷瘠,雖欲就耕無地辟,州南有海浩無窮,每歲造舟通異域”。出海經商,成了晉江人的出路。
冬季是出海的時節,晉江人随着季風飄向東南亞一帶,船裡載着在江南采購的生絲 ,在江西采購的瓷器等。等到來年夏季風盛行時,晉江人帶回的是大量的白銀、香木、象牙和珠寶。如此交易,運氣好的話,跑一趟夠吃一輩子;運氣不好的話,流落異土,甚至葬身大海。
在激烈殘酷的商戰中,信奉“愛拼才會赢”的晉江人,學會了權謀和機警,他們既大膽追求财富,又步步為營。由此形成的性格,也為晉江日後的發展埋下了伏筆。
1992年,晉江撤縣設市/文明晉江
上個世紀60年代,晉江原有的工業基礎本就薄弱,解放後又由于地處對台前線,國家幾十年來幾乎沒有什麼投資,再加上計劃經濟時代片面強調以糧為綱,導緻晉江地區産業結構單一,農村勞動力隻能在極其有限的土地上尋求生存。
逼仄的生存條件下,敢拼敢冒險的晉江人重拾舊日經商傳統,開始合夥開辦小企業,生産計劃外的産品。1967年起,晉江隊(村)以下工業産值就超過了集體工業。
動蕩時期,意識形态的幹擾難以避免。1970年代,打擊“新生資産階級分子”運動興起,晉江地區很多人被抓進了“學習班”,其中個體經銷員就有300人。為了保護晉江民營經濟能夠半公開半隐蔽地存在和發展,一些群衆就悄悄地湊錢替他們繳“罰款”,把他們“保釋”出來 ,請他們繼續跑供銷 ,為農民聯系業務。
在此社會氛圍影響下,1978年,晉江部分黨政領導開始為私有經濟網開一面,并以陳埭公社為試點大膽地發動公社社員集資辦企業,繼而在全縣推廣。當年,晉江隊(村)以下工業産值已達3128萬元,占全縣工業總産值的34%。
由此形成的“家庭聯産、手工作坊”模式,也成了“晉江模式”的雛形,它不僅為全國貢獻了一個“晉江經驗”,也為日後中國資本版圖中的晉江身影奠定了基礎。
晉江的“造牌運動”
上世紀80年代,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下,中國城市開始承接外來制造業的産業轉移。彼時,掌握了世界80%以上品牌鞋生産和貿易的台灣鞋業,正在尋找成本更低廉的下一個着陸點。
隔海相望的福建就此成了首選,而晉江和莆田則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20世紀90年代,晉江烏邊港周圍有着數千家制鞋廠,河的南面是安踏和361度的發源地,河的北面則是特步、喬丹、德爾惠、美克的起始站。并且因為地緣關系,這些運動品牌的創始人有着共同的姓氏“丁”。
起初,為國際大牌運動鞋做貼牌代工,是兩座城市的主要業務。但90年代末的亞洲金融危機使其雙雙受創。因訂單銳減而欠下巨額債務的鞋廠老闆紛紛跑路,留下了廠房、生産線、制鞋原料,以及數以萬計的制鞋工人。
危機下的兩座鞋城,命運就此分岔。晉江的鞋商們開始瘋狂投放廣告,一場“造牌運動”在晉江拉開帷幕,而莆田則走上了生産高仿鞋的道路。
2005-2008年,安踏斥資3000萬元,成為中國乒部聯賽運動裝備惟一指定合作夥伴/網絡
晉江企業打品牌有“三闆斧”,第一闆斧就是起名定商标時的取巧和搭便車。譬如陷入侵權紛争的喬丹體育,早期名字撞車“别克”的361度,以及有搭“奧林匹克”便車之嫌的“匹克”。
第二闆斧就是請明星代言。1999年,安踏以80萬元的“天價”請孔令輝代言,第二年孔獲奧運會冠軍,安踏的市場占有率迅速攀升至13.4%。随後,晉江企業紛紛重金邀明星代言,德爾惠請了周傑倫,特步找了謝霆鋒,喜得龍選了郭富城,貴人鳥簽下了劉德華……
從此,每年的春夏和秋冬訂貨會成了晉江最熱鬧的節點,各家企業紛紛邀請明星為自己演出助興,誰請的明星多、名頭響,誰就在代理商那裡“有面子”。彼時的晉江俨然成了遍地是明星的影視城,明星們在不同企業間串場走穴之争,還曾引發場面失控。
晉江品牌的第三闆斧,即是不惜血本拿錢砸廣告。2006年世界杯期間,CCTV-5每4個廣告中就有一個是晉江品牌,以至于有人戲稱CCTV-5為“晉江頻道”。
這場“造牌運動”其實不僅在體育用品業聲勢浩大,休閑男裝、食品、紙制品行業也都參與其中,晉江也由此成了中國“品牌之都”。
目前,中國的幾大體育用品品牌,安踏、361度、喬丹、特步等均在晉江,還有休閑男裝,如九牧王、利郎、柒牌、勁霸、七匹狼也都在晉江,還有食品,如盼盼、蠟筆小新、親親,還有紙制品,如恒安等等。
2019年,晉江市産業發展狀況/搜狐城市制圖
而它們也支撐起了晉江的經濟發展。據2019年晉江市統計公報,紡織服裝業、制鞋業、建材陶瓷業、食品飲料業、紙制品及包裝印刷業這五大産業,占晉江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産值的80.42%。
晉江富豪紮堆上市
除了造牌運動,“晉江模式”的另一特征就是晉江商人對上市的高度熱情。
和大品牌公司首選A股、其次H股不同,晉江一衆中等企業選擇了新加坡、馬來西亞、韓國、德國等“偏門”市場融資。“大企業上A股H股,中等企業去海外”是晉江企業主心照不宣的共識。
2008年金融危機後,銀根緊縮、成本瘋漲、人民币彙率升值導緻了二三線品牌的潰敗,急需資金的企業找到了上市這條出路。
2009年,晉江在全球的上市企業已超過40家,數量之巨在全國縣級市中僅次于江蘇省江陰市。其中有的企業通過上市獲得轉機,但也有很多企業上市之後并未擴大知名度扭轉業績頹勢,比如2009年在加拿大上市的猛士達鞋業,2009年5月在韓國交易所上市的鴻星沃登卡等。
為了鼓勵企業上市,晉江當地政府也出台了一系列扶持政策。2007年,晉江市出台“對企業上市的扶持措施”,即對當地上市企業獎勵330萬元。
除了激勵政策之外,晉江市政府為了協助企業上市,還聘請了經濟學家吳曉求及國家發改委官員等人設立晉江企業上市專家顧問組,甚至請來深交所駐福建首席代表蘭邦華來挂職市長助理10個月,可謂用心良苦。
2020年4月,晉江市長張文賢為“晉江制造” 直播帶貨
回溯晉江經濟發展曆程,地方政府對民營企業的幫扶由來已久。
從上世紀90年代初“姓資姓社”大讨論的背景下,政府以企業挂靠集體的形式,保住了剛剛萌芽的民營企業,到鼓勵晉江企業建立自主品牌,出台政策推動企業上市,以及疫情之下,創新金融服務,确保有經營能力的企業不因銀行抽貸、斷貸陷入絕境……晉江政府始終與企業保持着良性的政企互動。
毋庸置疑,晉江民營企業在過去幾十年能夠快速發展,一定程度上就得益于良性的“政企互動”。但更為重要的是,在一個充分競争的領域,民間力量的自由選擇,才是晉江制造财富奇迹的永動機。
參考資料:
[1] 晉江市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晉江市統計局
[2] 從“晉江模式”看地方文化在經濟發展中的作用,南京師大學報
[3] “炒鞋”高燒,“鞋都”遇冷,城市進化論
[4] 中國運動品牌十年沉浮,隻有三家能與耐克、阿迪同場競技,财經雜志
[5] 晉江造鞋往事,市界
[6] “喬丹”的晉江兄弟們,南方周末
[7] 另類晉江模式,财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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