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萬物都有其靈?譯林出版社 汪曾祺 著紀念汪曾祺誕辰百年經典合集之二,作品根植于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傳統的厚土,又展示了二十世紀現當代百姓的生活畫卷,現在小編就來說說關于天地萬物都有其靈?下面内容希望能幫助到你,我們來一起看看吧!
譯林出版社 汪曾祺 著
紀念汪曾祺誕辰百年經典合集之二,作品根植于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傳統的厚土,又展示了二十世紀現當代百姓的生活畫卷。
街上的孩子
一
街上看見小兒祈雨,二十多個孩子,大的十來歲,最小的才四五歲,擡着兩頂柏枝紮成的亭子轎子之類東西,裡面燒香,香煙從密密的柏葉之間袅袅透出,氣味極濃。
前面幾個敲糖鑼小鼓,多半徒手。敲小鼓的兩個,他們很想敲出一個調子,可是老有參差。看他們眼睛,他們為此苦惱。
一心努力于維持湊合那個節奏,似已忘卻一切。到别人同聲高唱那支求雨的歌謠時,便趕緊煞住鼓聲和着一起唱。當大人一說“求雨去”,這聲音熏沐他們,讓他們結晶。這使他們快樂,一種難得的不凡的經驗,一種享受。而從享受、從忘記一切的沉酣狀态正可以引出熱誠。
他們念“小小兒童哭哀哀,撒下秧苗不得栽”,是傾全部感情而叫出來的,他們全身肌肉都顫動。這些孩子臉上都有一種怪樣的嚴肅,一種悲劇的嚴肅,好像正做着一件了不起的事。這些香煙、柏枝、啞啞的鑼鼓,這支簡單的歌,這穿在紛亂喧鬧中的一股為一種“神聖”所聚的力,像大海中一股暗流,這在他們身上産生一種近似瘋狂的情緒。
二
自從一個學生物的朋友告訴我,蝗蟲有五隻眼睛,兩隻複眼,(複眼,想想我第一次知道這個東西的時候!)三隻單眼,我就一直很想告訴一個孩子。
我們在大街上,在武成路,晚上八點鐘,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我們一路走過來,一路東張西望。我們發現許多很有趣的事情。我們同時駐足了:兩個孩子,在八點多鐘的武成路,在汽車,無線電,電燈,在黃色顯得是純白,紅色發了一點紫的武成路邊上,兩個孩子蹲着。他們蹲在那裡,正像蹲在一棵大樹的陰影底下,在一邊潺潺的溪水旁邊一樣。他們幹什麼?嘿,他們在找石縫裡的土狗子哩!
三
我們在小西門外一個小酒館的檐外看見一個賣種子的。他有不少種子,扁豆,油菜,葫蘆,絲瓜,苞谷,甜椒,茄子,還有那種開美麗藍色單瓣小花,結了籽兒鄉下人放在粑粑裡吃的東西,許多不知名、不認識的東西,每一樣都極其幹淨漂亮,有鄉下人來買,用手點點這個抓抓那個,賣的人就跟着看看這,看看那,彼此細細地談着。這些種子把他們溝通起來。他們正在合作,共同完成一種愛情,愛那些種子。
他們依照他們習慣,都蹲着,都抽金堂葉子煙。你正說,總覺得賣種子的比一般鄉下人要“高”,一種令人感動的職業,而我們一回頭,我們看見另外一件事。
一個大約十四五歲孩子,坐在他家米鋪子門前堆積的米包上,他面前四五尺人行道上有一張對折的關金券。從那孩子的臉上蹊跷表情,你發現那張票子拴了一根黑線,線牽在那孩子藏在背後的手裡。我們看了半天,并未有人去撿,有幾個人經過,都沒看見。那孩子(孩子!)始終挂一臉那種古怪表情,他等待勝利,一個狂喜就要炸出來,不大禁壓得住,他用力閉他的嘴,嘴角刻紋,他颔下肌肉都緊張了。他的自滿(自滿于傑作的發明?)比谲秘多。這孩子!無疑有一種魔鬼的聰明。我簡直不知對他怎麼好。我想刷他一個耳光麼?沒有,我沒有。真是,見你的鬼,我走了!
六月十八日,昆明
原載一九四六年九月三十日《文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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