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社會比作是一個生命體,那麼犯罪行為,就是這個生命體身上的瘡疤。當社會的某個系統或部分運轉不再良好的時候,多發的犯罪行為,就好像是一個提醒着生活在這個社會中每個體的信号。而不同的社會問題,也會引發出不同的犯罪狀況,當社會運行良好,發展比較穩定的時候,犯罪等不良的社會行為,經常是有組織,有策劃,類似于職業性的,固定于某幾個特定的邊緣群體。但是當社會的整體狀況,幾個系統均特别不穩定的時候,犯罪行為就表現的略顯荒唐,以及有很多的不固定性,甚至很多情況讓人瞠目結舌、啼笑皆非。
而當人們深入這些犯罪行為窺探的時候,就會發現很多,我們在正常生活中,以正常視角無法看到的,個體和群體的另一面。在這個另一面中,有人們得不到滿足的欲望,有無可适從的社會境遇,有得不到關懷的失落群體,有處于社會邊緣,遊離于親情之外,得不到情感慰藉的“邊緣人”。很多的時候,人們對犯罪分子經常是深惡痛疾,他們打破社會的規則,蔑視法律,用暴力或欺詐的手段,來滿足自己生活上的物質或其他需求。并且這種行為,深深的傷害到了其他人,正常的生活權利以及勞動成果,甚至是生命安全和尊嚴。
在1975年的時候,美國上映了一部名叫《熱天午後》的電影,這部影片由西德尼呂美特執導,由阿爾帕西諾主演。在這部影片中,阿爾帕西諾飾演了一個名叫桑尼的銀行搶劫犯。在影片開始時,導演并沒有過分的強調這部影片的劇情。他用一個長鏡頭,向銀幕前的觀衆,展現了一個平和社會中的,再正常不過的熱天午後的都市,在這座現代化的都市裡,在鋼筋水泥建成的城市森林裡,有的人懶洋洋地曬着太陽,有人乘着遊艇出海,有的人帶着孩子匆忙的走出商城。
而桑尼和他的兩個同伴正在一個街邊鬼鬼祟祟地走出一輛破舊的汽車,但是導演在處理這個細節時,特别的巧妙,導演并沒有從搶劫的劇情出發。他而是用一個類似于紀實性的客觀鏡頭,僅僅展現了他們三個人走出汽車的畫面,并沒有交代他們接下來具體的行動。這樣的設計,讓銀幕前的觀衆更像是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而不會産生以劫匪為視角的參與心态,這是導演的一個小技巧,他的這個設計,讓銀幕前的觀衆具有了一種放松的觀影心态。
接下來的劇情,依然是沿着導演的這個思路發展。這三名劫匪中,另外的兩名其中一個叫沙爾,由約翰凱澤爾扮演,在《教父》中,他飾演了由阿爾阿西諾扮演的二代教父麥克的二哥。他在三個人中,自始至終表現得較為“專業”,而另有一個,在搶劫剛剛開始時就打了退堂鼓,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桑尼啼笑皆非。出于職業态度,他還是很“緊張嚴肅”的讓這個同伴抓緊撤退,而在撤退前,桑尼還“說服”他将車鑰匙留下。
這場銀行搶劫案,就是在這樣不太“嚴肅”的氛圍中開始了。阿爾帕西諾一改他在《教父》中的精煉作風,在這部影片中表現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賊”。雖然在拿櫃台中的紙币時,他挽回了自己的形象,成功解除了警報器,并且放棄了有标記的鈔票,而且還鄭重其事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開始計時。從種種迹象中,我們可以看出,桑尼很有可能從事過與銀行有關的工作,但是他最終還是搞砸了,因為點燃了記賬簿,造成了銀行的排風道中冒出濃煙,并且引起了對面保險公司人員的注意。銀行的經理在和保險公司人員的交流中,暗示了銀行中出現了危險,很快警察包圍了犯罪現場。
如果說犯罪是社會的瘡疤,那麼剖析犯罪,糾正犯罪,處置犯罪,就是人們對社會實施的一個系統的外科手術。而在手術的過程中,人們總能看到社會惡變的深層次的,細節因素。當警察到場後,桑尼和沙爾被重重包圍,在這個過程中,導演通過警察和桑尼的一步步深入交流,向銀幕前的觀衆,逐漸揭開了桑尼其人的真實面紗。在揭開桑尼面紗的同時,導演也通過桑尼和路人們以及人質的互動,逐漸向觀衆展現了一個時代的瘡疤。雖然桑尼是一個蠢賊,但是他在和警探談判的過程中,精彩的演講,使得他很快成為了一個偶像級的明星。
引起這種效應的主要原因,絕不完全是因為桑尼的演講充滿激情和說服力,同時也是因為當時的社會中,人們壓抑的太久了,中年危機,越戰一代,經濟蕭條,都讓當時的美國普通民衆,生活在迷茫和壓抑之中,而這種情緒幾乎彌漫了美國社會整個70年代。桑尼搶劫銀行時的演說,恰恰成了整個社會情緒的宣洩口,而這種宣洩的情緒又讓導演通過包裝展現在了大銀幕上,這種情緒的宣洩,讓這部影片影響了整個70年代的美國社會。
影片的故事在發展的過程中,逐漸從一個非專業,不嚴肅的銀行搶劫案,為切入點,逐漸地進入了桑尼這個社會邊緣人的生活深處。而桑尼在影片中所代表的,僅僅是普通的,億萬美國民衆中的一員。在展現桑尼的“糟糕”生活時,導演讓他在搶劫的後半段分别和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個人進行了對話,其中包括他的同性戀人,他的妻子,他的母親。在生離死别之際,桑尼和他這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并沒有發生含情脈脈的情感化學反應,反而是幾句話之後,又進入到了日常的生活矛盾中。他的同性戀人擔心桑尼的行為會把他牽連其中,他的妻子抱怨他不愛自己,他的母親有重複着講述家庭矛盾。而桑尼呢?他孤寂的内心,渴望着自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能夠得到這些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情感慰藉。
最後桑尼給這些人寫了一封含情脈脈的遺書,而這份遺書中最重要的内容,是因為他的死亡,他的保險金的分配方案。這份最後也沒有實現的“遺書”的内容如下:
給我親愛的太太裡昂,我愛你。世界上無人能比,直到永遠。我留下了二千七百元,從我的壽險理賠金裡拿出來的。這就作為你變性手術的費用,如果有剩全都給你,我隻要求在我的一周年忌日你别忘了來看我。
給我親愛的老婆安祺我理賠金中的五千是給你的。你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我在此令人鼻酸的一刻,重申對你的愛。
給金米與提米:首先我希望你們能記得我,提米你現在是這個家裡的男人,希望你能代我照顧這個家。
給 我親愛的媽媽,原諒我,你無法了解,我的言語和行為,我就是我,我與衆不同。
最後,我希望能有個國民軍隊的葬禮,我有權進行免費下葬
這是桑尼的遺書,也是導演通過桑尼在即将和這個世界生離死别時,用他的期望,對這個冷漠世界的控訴和批判。這也是這部影片最感人的一個細節,在和生命中最親密的三個人争吵,争執之後,他并沒有因為她們的“冷漠無情”而放棄對她們的愛,在他付出愛的同時,他更渴望的是得到愛的回報,所以他期待自己的愛人能在自己一周年祭的時候來看望自己,他渴望自己的妻子能夠明白自己對她的情感,他渴望自己的母親能夠了解自己,他渴望自己的孩子能夠記得自己,他還渴望能夠有一個體面的葬禮。
而桑尼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期盼,不也正是銀幕前的我們對這個世界最後的祈求嗎?阿爾帕西諾在這部影片中的表現,被譽為他的演技巅峰,而他憑借在這部影片中扮演的這個“蠢賊”感動了一個時代,特别是他那封含情脈脈的遺書,特别是他最後五味雜陳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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