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趕着暑期“黃金檔”的尾巴，上映了一部《新龍門客棧》的電影，漫天的黃沙，髒兮兮的臉，純粹到連飛來飛去都“不好看”的拳拳到肉，劍劍铿锵，構成了一部讓人莫名惆怅的大漠武俠畫卷。

二十年後，修複版重新與我們見面，這一次，還是飛沙漫天，大漠蒼茫。

但那幾乎分毫必現的“高清”畫面，讓人多了一份感動，失去了模糊的“臉”，增添的不僅是對那個“黃金時代”的美人們的懷念，更是一種時間沉澱後，另類視角下的“新鮮”。

年歲不早不晚，所以第一次看《新龍門客棧》的時間有點模糊，但修複版是最近看的。

都說“歲月不敗美人”，那是因為，那個年代的美人是純粹的，她們美得不會千篇一律，隻有屬于她的風情各異，即使放到今天看，都是一份視覺的享受。

雖然，“龍門客棧”的故事其實是以男主梁家輝飾演的周淮安為中心發展的，但其中“雌雄同體”的林青霞飾演的邱莫言，以及“雙性合一”的張曼玉飾演的金鑲玉，隻其一就十分耀眼，何況雙姝同在？

于是毫無疑問，正如影片中幾乎始終被“擺在”前列的組合一樣，看似“二女一男”的經典套路配置，在金鑲玉和邱莫言的“争輝”之下，周淮安如“隐形”一般不起眼，這是徐、李二人想不到的.

無心插柳之下，略帶遺憾地也讓金鑲玉成了一代華語電影史中最經典的角色之一。（林青霞後期因傷缺席，替身拍了後面的部分。）

始終覺得有時候角色是有“唯一”一說的，就像林青霞版的東方不敗，行走坐立都似長在這個角色身上一般，可謂是人戲合一的最佳典範。

而反之，林青霞飾演的邱莫言，總有一種複雜到“格格不入”的超越，倒不是說她不像，而是一種“不合”。

因為故事裡的邱莫言是總是在“迫不得已”地去做各種“不合”的事的，她女扮男裝太像了，英氣逼人之下，卻暗藏着一副原本的小女兒姿态，就讓這個人物變得尤為複雜。

她在自報家門時說：“浮萍漂浮本無根，天涯遊子君莫問”，何其灑脫，但細品之下，又何其悲涼。

她為了情人周淮安，可以與江湖草莽大漢遊走在大漠厮殺，亦可以在魚龍混雜的龍門客棧裡委曲求全，隻因為他說了一句“官場無義，沙場無情”，就妥協了，眼睜睜地看着情人與别的女人“假亦真”地拜堂洞房，隻能一壇濁酒入愁腸。

即使後來亦有“亂世兒女情更深”權當告白，拔了那根小刺，但說不明，道不清的依然是屬于女人本性裡的那份細膩與柔軟，以及“吃醋”的權利。

因為在周淮安眼裡的金鑲玉是“金壁生輝玉玲珑”，一句道出本心，欣賞之餘，更是一番無法掩飾的天生光彩，怪不得那時面對邱莫言的“無視”，驕傲如她一針見血非得揭穿她是女人的僞裝，隻因為她自信“不睜眼看我的，都不是男人。”

而在邱莫言的眼中金鑲玉是“玉在匣中歎，金钗土裡埋”的遺憾與唏噓的感歎，因為她是女人，女人其實是最懂女人“心”的，這個客棧老闆娘，看似風情萬種，入骨風騷，性子爽利潑辣，貪财到可以黑白通吃，但實則人情全不理，隻為自在，但端有一種莫名使人憐惜之感。

說來，自古或限于社會時局，于是那些被千古留名的女性，除了數位憑借“大功”而被記上幾筆的諸如抗金的梁紅玉等，其餘留下來的“正面”一點的就是女扮男裝的“女郎”們了。

木蘭從軍，“女狀元”孟麗君等，其實之所以流傳百千年，皆是因為她們身上有一種屬于“父權社會”裡屬于“忠孝節烈”的最高理想罷了。

就像邱莫言，她的“雌雄同體”也是屬于那個“武俠世界”裡，對一種女性的最高想象，可以與丈夫并肩作戰，又可在丈夫面前保有矜持的小女兒态，這“可鹽可甜”的，恐怕才是亂世江湖中最佳的妻子典範......

“工具人”替身

（令人遺憾的是，後面的部分，由于意外，邱莫言不得不使用替身，于是失了“靈魂”的她，變得僵硬，隻能作為“工具人”模仿着演完這個故事。）

其實，在《新龍門客棧》裡，如果不是林青霞意外之“失”，不得不放棄後續的演出，或許張曼玉的金鑲玉是不可能如此耀眼的。

88分鐘的電影，約莫二十來分鐘，金鑲玉才出場，明顯就是配角，但隻那麼一個性感的俯卧，一句悠遠的笛聲，發絲飛揚之間，香汗淋漓的一回首，足以讓人一見難忘，做女人有此純粹到極緻的風情，何懼風騷。

然而下一刻，一道相思柳葉镖，她不眨眼地殺人，更是淩冽，因為這是她的龍門客棧，她是主人，她是這裡的“王”，這一瞬間她是“父權社會”中的異類，也是“父權”的代表。

就像她每每出場總要坐得高，桌子不夠，要在桌子上再搭椅子坐，好可以俯視腳下的男人們。

于是，“真實”的金鑲玉是“自我”的，她可以風騷，柔媚入骨，無限性感，因時制宜地讨好一切對她有利的，但在某種時刻，她亦可以是潑辣簡單直接的，愛恨全憑己心的。

這種“雙性合一”的恰到好處，或許唯有“娃娃臉”張曼玉才能演繹地淋漓盡緻吧，不然她金鑲玉的龍門客棧如何屹立與無垠的大漠，多年無恙？

尤其是與邱莫言的那一段你來我往的“揭穿”，更是一份隐性的“反父權”呈現，她隻因為有信心，所以認定邱莫言“不是男人”，于是去偷看她洗澡，即使後面打起來，也是因為她讨厭“僞裝”這種感覺。

包括後續與周淮安的種種“怼回去”也是，他說是“上房”，她馬上怼道“什麼上房？土房子罷了。”等等，其實都是一種帶着自我的“父權逆反”。

尤其是金鑲玉這個角色“本性”中賦予的一份反差，或者說是嵌套在其中的“男性靈魂”視角，更是一種莫名的深刻，因為這種貪财、好色而快意爽利的形象，一貫是男性角色“獨有”的，放在金鑲玉這個從外表看來“純粹到不能再純粹的女人”身上，應該是違和的。

但沒想到，當張曼玉身在其中時，卻完全颠覆了，這種帶着反差的“豐富”設計，與情節互動帶來的戲劇張力，為這個角色的“雙性合一”帶來了一個最絕的“純女人”的經典角色。

與周淮安的“洞房”一段就是此“雙性合一”的最好體現，似颠鸾倒鳳般的“權利置換”，在嬉笑中，張曼玉的魅力可見一斑。

當然，最後她毅然加入“必死”的團戰時，也是“男性”一面的淋漓展現，為了被殺死的兄弟，她明知不敵，也要加入鬥争裡，輸也好，死也罷，她不在乎，一刹那豪情萬丈。

可惜最後她還是輸了，輸給了所謂的“情”，大戰塵埃落地，她喊周淮安，周淮安叫的是莫言，那一刻，她回到了那個如水的“純女人”金鑲玉上。

于是最後的最後，她把客棧燒了。

天大地大，是去執着地找周淮安？

還是把過去一切推倒重來？

我更願意把最後的結局開放着看，28年前徐、李二人的理解，與28年後的新時代的理解，應該是不同的，因為這個時代裡，金鑲玉和邱莫言都不止是林青霞和張曼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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