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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前一段，很多網友發給我一則消息，讓我說一說我的觀點。

8月20日，今年剛剛考取西北大學博士生的楊超宇，在山西省晉中市第二人民醫院做鼻中隔偏曲手術。術後8小時楊超宇因“低鉀血症去世”。

我們來看看媒體的詳細報道。

上面就是媒體的詳細報道。

02.

其實，在我21年的行醫生涯中，類似的病人意外遇見過不少。之前，我也專門寫過文章，介紹過“鬼壓床”這種病，隻是很多網友沒辦法将“鬼壓床”和博士生之死聯系起來，下面，我就來詳細談談這個問題。

我最早接觸到這個病是在1997年6月，當時我在浙江醫科大學某附屬醫院骨科實習，醫院是浙江省當之無愧的第一流水平的醫院。那天早上，我跟主任去查房，到了一位右下肢胫腓骨雙骨折的病人床前。這位病人男性，20歲，準備做内固定手術。我記得當時，病人說自己沒受傷的左下肢也沒有力氣，動不了。而家屬認為，這種沒力氣，很正常，畢竟右下肢已經骨折了，所以沒有及時告訴醫生。

主任正在問他情況的時候，護士急匆匆地跑來，手拿一張血電解質的報告單，對主任說：“主任，剛剛化驗室打來電話，這位病人的血鉀隻有1.7mmol/L！”我們都被吓一跳，主任趕緊對護士下口頭醫囑，準備給他補鉀。然而，沒等主任的腳走出那個病房，他的心跳已經停止了！我們馬上搶救，那病人沒能夠救回來。就算以浙江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綜合水平，也沒能把他救回來，因為不管是高血鉀還是低血鉀引起的心跳驟停，搶救起來都非常難。

03.

在古代這個病在一些書籍的記錄上叫“鬼壓床”。當人體血液中鉀離子濃度低于正常下限時，人就會會出現肌肉疼痛無力。發病初期，常常會被患者誤認為運動過量導緻。血鉀過低，嚴重者甚至還會有四肢癱軟的症狀，猶如有人壓在身上，但是又看不到人，所以在古代，人們會覺得被鬼壓住了。以前科學不發達，會認為這是鬼壓床。許多人會到寺廟求神拜佛後，求來寺廟的香灰給病人泡水喝下，以作驅鬼治療。而且，吃下香灰後，病人往往還會有恢複！這又是為什麼呢？

我們知道，草木灰中鉀離子含量很高，農村裡常将草木灰當鉀肥在種地的時候使用。寺廟的香灰，當然含有較高含量的鉀。一碗香灰泡水喝下，裡面的鉀很快就被吸收入血，患者的低鉀血症會有部分緩解。因此，人在吃下香灰後會恢複，“鬼”也就被驅逐了。傳統求神拜佛的迷信做法，恰恰暗含着現代醫學原理。

04.

最常見的周期性低鉀性麻痹症的病因是甲狀腺功能亢進，周期性低鉀性麻痹症比較少見的病因是家族性低鉀血症周期性麻痹。在晉中市二院做手術的這位博士生，手術前的檢查和日常表現，可以排除甲亢，手術前血鉀也正常，那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患有家族性低鉀血症周期性麻痹。家族性低血鉀症周期性麻痹為鈣離子通道疾病之一，為一種體染色體顯性遺傳或偶發性的自發性肌無力症。肌無力症發作頻率，依時間的長短及嚴重程度因個案不同而變化多端。

該病發生率：在美國約為1/100，000，我國的發病率沒有查到。家族性低血鉀症周期性麻痹的發病時間為兒童晚期或是成人期，甲狀腺功能亢進則好發病于成人早期。于35歲後才發病的狀況十分少見。在診斷上，會依據患者有無肢體無力麻痹的疾病史來判斷，在發作期時，患者會有血鉀低下（<0.9～3.5mmol/L）的現象；患者于非發作期的肌電圖檢查可發現有肌肉無力的現象。分子診斷方面，約有55%～70%的患者可找到CACNL1A3基因之突變。

該病治療：在疾病急性期中若心律不整或呼吸衰竭的情況時，就需緊急補充鉀離子。主要是讓患者避免出現以上的症狀，而患者之所以産生低血鉀現象是因為鉀離子暫時性的被移轉至細胞内，事實上全身總鉀離子量正常，因此需适量的補充鉀離子。值得注意的是，家族性低鉀血症周期性麻痹這類男患者常常是吃完大餐，或食用大量的糖後，血糖在短時間内升高後，由于該病病人的鈣子離子通道異常，促使血液中的鉀離子進入了細胞内，就會誘發低血鉀，造成急性無力而來就醫。

05.

晉中市二院的這位博士生，在鼻中隔手術後，按照常規，處于禁食狀态，按照醫療常規，需要給患者補液，其中就包括輸注葡萄糖。血液中血糖升高，導緻胰島素分泌，在病理基礎上，導緻血液中的鉀離子在短時間内大量地跑到了細胞内，導緻了嚴重的低血鉀，導緻了嚴重的心律失常而導緻心跳驟停。

按照我國的現實情況和世界醫學通行做法，一個平時如果沒有出現過周期性麻痹的人，在手術前不可能去檢測CACNL1A3基因之突變，以晉中市二院的醫療水平，也沒能力檢測CACNL1A3基因之突變。因此，醫院不可能在術前就知道了患者有遺傳上的變異，鈣變異導緻的鈣離子通道異常，很難發現。

在患者術後出現無力的症狀後，值班醫生也及時給病人抽血化驗，明确了病因，并且及時做了正确的處理，我想值班醫生也盡到了他的責任。大家回頭看看，我在文章開頭提到的我在實習時候的那個病例，那個病人的血鉀是1.7mmol/L，比晉中市二院死亡的那位博士生的1.4mmol/L的血鉀還要高，人還是沒能救回來。新聞報道中，不少人在罵醫生缺德，我認為這無關醫德，實在是疾病太罕見了。這是我就博士生死亡一事所做出的醫學解讀。

至于醫院在博士生術後死亡過程中，該承擔什麼責任，我相信當地的醫療鑒定委員會一定會做出一個公正的結論。我隻希望，本文能夠起到醫患溝通的橋梁，讓大家知道有這麼一個罕見病，有這麼一種風險。知道了這些，大家就會對醫生和醫學多一份理解，理解醫學技術和醫生不是萬能的，那就夠了。

（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醫食參考立場）

本文部分圖片來源于銳景創意

作者：白衣山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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