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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寫精讀《唐詩三百首》的文章了,寫精讀文章,一則要查閱些文獻,二則要有自己的體悟思考,極耗心力。查閱文獻還好,隻要自己有書,無非是花些時間翻翻,當然有時身邊的書不夠,也隻好作罷。
最難的當然是體悟思考,好多好詩,由于自己的體悟不夠,也就寫不出文章來了。讀李白的《下江陵》,杜甫的《江南逢李龜年》,都是極好的詩,很想寫一篇文章,最終都沒有寫成。
然後,就跳到了今天的這篇——韋應物的《滁州西澗》,并不是說我對這首七絕有多深的體悟思考,但總有了一些想法,可以勉強「湊」出一篇文章來,與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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滁州西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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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在賞析上存在一些争議,争議的焦點,在于這首詩到底有沒有寄托。
宋人謝枋得說:「幽草、黃鹂比君子在野,小人在位。」這樣解詩,死闆得很,全無詩味了。清人沈德潛不客氣的說:「元人謂刺君子在下,小人在上,此輩難以言詩。」元人指的當不是謝枋得,但批評的就是謝枋得的這種解詩方法。
别一種觀點則認為,此詩有寄托,但并不是謝枋得所指的那樣死闆。倪其心在《唐詩鑒賞辭典》中賞析這首詩時認為,幽草安貧守節,黃莺高居媚時,詩人用“獨憐”的字眼,寓意顯然,表露出詩人恬淡的胸襟,後兩句傍晚水漲,正是渡船大用之時,然而此時小船卻無人看管,蘊含着一種不在其位、不得其用的無奈、憂慮、悲傷的情懷。
還有一種看法是,這就是一首寫景之作,并無寄托。宋顧樂《唐人萬首絕句選評》就說:「寫景清切,悠然意遠,絕唱也。」
謝枋得的評鑒,肯定是不合理的,倪其心教授的賞析則比較中肯,不過,小樓讀此詩,卻不在意它的寄托,隻在乎它的詩境。
古人講,詩言志,于是凡詩總要找出點寄托。寄寓明顯的詩,那當然要讀明白,但有的詩,其實隻是隐約似乎好像有點詩人的寄托,這時我們還要去追尋詩人的寄托,我認為是大可不必的。
對于詩人寄托的追尋,往往會使我們抽離了詩境。如果寄托能豐富詩的内含,那自然是好的,但是明明是一首寫景精妙的詩,但我們卻在追尋詩人的寄托,而錯過了詩境中那美好的藝術享受,最後找到的卻是寄托了詩人淡泊的情懷,失意的情緒。
講真,哪首山水詩中找不出淡泊的情懷,哪個想當官沒當成的人沒有失意的情緒?
詩言志,固然是中國傳統詩人最常見的抒情方式,但是,詩的本質是美,讀詩最重要的享受是審美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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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回到這首詩的詩境,體味這首詩詩境中的美感。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鹂深樹鳴。
詩人為什麼獨獨憐愛生長在澗邊的幽草?因為長在澗邊的幽草,因為水源豐富,所以長得更好,更幽。再加上澗邊樹上黃莺的鳴叫,幽靜的感覺沁入心靈。所以這兩句詩營造了一個「幽靜」的意境。
不過,這首詩的妙處不在「幽」上,後面兩句的意境與前兩句的意境全然不同,清人沈德潛甚至說:「起二句下半無關。」其實此詩的妙處恰在這種意境的轉換之中。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傍晚的時候,突然漲了春潮,來了急雨,這樣一來,幽靜的意境立馬就被破壞悼了,春潮一漲,澗邊的幽草自然被淹沒了,急雨一來,黃莺自然也得躲雨,沒法自在飛鳴。
不過,詩人并沒有着眼于此,而是将目光轉移到無人看管的野渡上。荒野中的渡口,沒有人看管,雨來水漲,渡口的小船随潮水漂浮。「野渡」與「舟」是荒,「無人」是寂,第三句是一個轉換,第四句給我們營造了一個「荒寂」的意境。
一場急雨,「幽」變成了「荒」,「靜」變成了「寂」,在兩種意境的轉換中,我們感受到了自然的内在力量,感受到了别的山水田園詩中沒有過的美的享受。
韋應物的這首詩,沒有對自然深切細微的體悟寫不出來,與其追尋他的胸襟情懷,不如仔細體味詩境中的美感,這種美的享受,比情操更令人心醉。
以上拙見,探讨很歡迎,罵街請随意。
文 | 謝小樓
精讀《唐詩三百首》040:韋應物《滁州西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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