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新
《玫瑰之戰》的豆瓣評分終于出來了,果然隻有5.1分。
此前頗有宣傳稿氣質的“有網友稱”:“誰說内地拍不出好看的律政劇,看看《玫瑰之戰》,演員、劇情、人物設定、專業知識,樣樣不缺,絕對會大爆。”讓人差點信以為真。
首先,《玫瑰之戰》是13年前大火的美劇《傲骨賢妻》克隆版,在人設、劇情甚至台詞上不乏照抄處,且日韓此前已有克隆版,略“參考”一下,就能交作業。
其次,《傲骨賢妻》培育出一大批忠粉,隻要不太離譜,他們都會點贊。
其三,全程無槽點,橫跨女性、職場、公正、中年危機等焦點議題,處處都能加分。
考慮到有袁泉、俞飛鴻、黃曉明、高曙光等名演員擔綱,想給《玫瑰之戰》差評都難。沒想到,創作團隊還是完成了“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反智劇情、變臉式演技、俗套愛情、過度磨皮……《玫瑰之戰》确實是“演員、劇情、人物設定、專業知識,樣樣不缺”,可這就是好劇嗎?如果與人無關,與靈魂成長無關,隻是技術指标相加,又有什麼意義呢?
把廢鐵點成黃金,是高科技;把黃金點成廢鐵,也是“高科技”。而後一種“高科技”,也絕非一天就能打造成功。
“文摘式”創作是僞專業
想從根本上毀掉一部好劇,離不開一個“僞專業”的管理層:張口閉口專業,有不錯的學曆,有成功案例,偏偏沒有創作者最起碼的素質——對人性的關注,對社會的責任感,對創新的熱愛,對變化的敏感。他們所謂的“創作”,就是閱片無數,四處剪貼,用不斷轉換語境,虛拟出自身的“高度”——你說劇情,他說市場;你說市場,他說融資;你說融資,他說國際……所有失敗都有充足的理由,甚至比成功看上去更充分、更雄辯。
這種文摘式的“創作法”選中《傲骨賢妻》,隻因為它外在的影響力,而忽略了它的内核——女性成長。娜拉出走之後,并沒進入童話城堡,而是來到血淋淋的現實,背叛、市儈、欺騙、相互利用,以及漫無邊際的冷漠。在男性主導的世界中,女性想成功,必須把自己變得像男人一樣,可她真能接受并融入那些“天經地義”“必須如此”的男性價值觀嗎?
在《傲骨賢妻》中,女主艾麗卡始終是抵抗者,她拒絕被同化,拒絕世界給她的種種定位。可在《玫瑰之戰》中,顧念(袁泉飾)逃出家門後,遇到的卻是“金手指”豐盛(黃曉明飾),助她“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所以,她無需自我反省,絕無靈魂苦痛。她從一開始就足夠完美,隻需“适應”一下環境即可。尤其是她的老闆令儀(俞飛鴻飾),與其說是職場精英,不如說更像街道大媽:過高的自我評價,對八卦永無止境的熱愛,灰色人生經驗,對情感的負面認知,遠超她的職業素養。
再加上老謀深算、一心為敵的同事,與女主競争的愣頭青,有故事的女助手……這些“國劇标配”能從宇宙飛船一直拍到鄉村故事。經此格式化後,女主已不再是人——她與現實無關,與人類基本情感無關,與精神世界更無關。
劇本竟能偏離原作
這麼遠
說說《玫瑰之戰》的劇本問題吧。
首先,節奏比《傲骨賢妻》至少慢一倍。
《傲骨賢妻》一集能裝下的故事,《玫瑰之戰》要聊上兩集。善意去理解,這種緩慢是為了讓更多觀衆看懂,也許能擴大觀衆群體。可為把故事抻長,不惜加“濫梗”,比如女主家庭出事後,昔日鄰居變臉,為強調反差,硬塞入一段此前女主給鄰居送烤火雞的情節,這種小品式情節逼得袁泉隻能露出一臉燦爛的假笑。
女主幫鄰居的孩子脫罪後,拒絕了鄰居的求和。《傲骨賢妻》中女主采用了體面措辭,《玫瑰之戰》則改成撒潑式的語言,貌似解氣,卻自降品位。
似乎是嫌節奏太快了,在該故事中,《玫瑰之戰》另加入查自家攝像頭的情節,而這種“為懸疑而懸疑”堪稱減分利器。
其次,動辄加入反智情節。
在《玫瑰之戰》中,為表現女主首次回到職場不适應,刻意加入案卷落地、打翻水杯、文件被沾濕、回應時結結巴巴等細節。這種罐頭情節幾乎在所有影視劇中都能看到,讓職場精英的能力突降到低于常人的水準,未免不近情理。
顯然,這種情節根本不是從生活中獲得的,而是坐在辦公室裡編造出來的。所以,編劇才敢讓男主豐盛在敗訴前給對方律師打電話,做無謂的動之以情。可他情緒雖低落,卻不忘“正事”——與女主逾矩,并近乎故意地讓别人看到。這種“因情緒而失控”的歪邏輯經曆代腦殘相互抄襲,終成“合理”,竟又搬到《玫瑰之戰》中。
其三,用磨皮替代金句。
《傲骨賢妻》火爆,與其中金句橫飛亦有關系,可在《玫瑰之戰》中,幾乎找不到讓人印象深刻的台詞。女主作為一個不擔心房價、不考慮未來、不在意物價上漲的“空氣人”,她當然不需要金句,就算說出來,也沒人信。她隻需遇事做出一臉堅毅的表情,編劇自會安排别人幫忙,于是,磨皮勝于感悟,所謂女性成長,依然是花樣賣臉。
表情包式的表演
不能怪演員
編劇挖的坑太大,把演員逼成一個個表情包。
為呈現男主的潇灑,豐盛玩起美式棒球。女主似乎生怕不被誤會,兩度為工作瑣事闖入球場,當别人知趣地退場後,女主竟坦然讓男主教打棒球。為賣高端生活方式,甯可犧牲合理性,最終隻能靠意外事件戳破窗戶紙。而這層窗戶紙不過是:女主享受了女友的福利,卻不承認雙方有關系;男主付出男友的關愛,卻要冒充是“普通關系”。隻此一招,便把兩個成年人變成情窦初開的少男少女,讓演員進退失據。
豐盛面臨辯護失敗那一段,黃曉明的表情管理堪稱泥石流——不僅與此前尚未完全建立起來的潇灑感的反差太明顯,且超出普通人能理解的層面。
如此誇張,因為太多邏輯BUG系于此:
首先,豐盛隻有表現出超過常人的善良,才能赢得女主芳心。
其次,不過度痛苦,兩位精英便喪失了逾矩的借口。
其三,這才能調動女主的前夫出手。
其四,把一個反智的結局變得合理化。
尤其不可思議的,是劇中方旭與葉勤勤這條線,完全是一個中二故事。葉勤勤藏頭露尾,方旭隻好追問她的中學同學,卻每次故意般地不問全,然後根據片面信息興風作浪。這種拙劣的情節設計,逼得演員不裝傻都支撐不住。真是辛苦演員了,竟能每次能演得比上次看上去更傻一點。
将孩子氣式的情感發洩當成“戲劇性”,将“面部扭曲變形”當成演技,這是《玫瑰之戰》對《傲骨賢妻》的最大誤會,猶如兒童模仿成人,隻見皮毛,卻理解不了其中邏輯。
在《玫瑰之戰》中,前夫、前婆婆、女兒都被設計成工具人,除了為女主成功做鋪墊、制造枝蔓情節外,再無作用。不是演員不努力,而是他們的努力已被提前清零。他們必須陪着女主生活在無煩惱、無細節、無感悟的氛圍中,制造麻煩,并偶爾感動女主。
國劇千萬别變成國足
市場化本是好東西,可兩件事卻恰恰相反:一是男足,一是影視劇。
市場的價值在于高效配置資源,打破行業壁壘。在市場化初期,創作突然變得多元,許多過去很難拍的題材也可以拍了,許多外行也能參與創作,帶來了活力。可影視與足球一樣,尚未完全市場化,幾番博弈下來,更善于創作者未必勝出,倒是更會把握規則者往往能笑到最後。
從結果看,導演、演員、編劇等專業分工存在被異化的風險,成了制片人說了算,導演等于副手,演員等于明星,編劇等于秘書……名義上以市場為中心,實際是擴大了資本的話語權,一句“市場需要”,足以壓倒所有創作需要。當導演、演員、編劇等都成了生意人,都在琢磨觀衆需要什麼時,自然會修煉出“點金成鐵”的大招。
在生意眼中,《傲骨賢妻》隻是好故事、好人設、好橋段、好獵奇。處處學招法,毫不顧靈魂,讓一班從沒被它感動過的人,從沒體會過女性自立、女性成長的驕傲感的人去演繹它,則傲骨賢妻也就成了葵花寶典。
《玫瑰之戰》并不孤獨,它不過是近年來諸多不成功的“職場劇”中的一部而已,各方都很努力,卻換來如此結果,這恰好是國足“摸索”出來的失敗模式,國劇會不會也落入其中?該如何避免?至少,目前還看不出好的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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