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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隻如初見又何須懷念

娛樂 更新时间:2025-01-09 10:54:03

人生若隻如初見又何須懷念?引:“皇上可記得一位叫燕歸的女子?”,現在小編就來說說關于人生若隻如初見又何須懷念?下面内容希望能幫助到你,我們來一起看看吧!

人生若隻如初見又何須懷念(微小說人生若隻如初見)1

人生若隻如初見又何須懷念

引:

“皇上可記得一位叫燕歸的女子?”

“呵,朕從未聽說。”

“但您身上、燃着她的一魄。”

“那又如何。”

*

“春日宴,

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

歲歲長相見——”

季陌聽見這首婉妙情歌時,不由打了個激靈,因為、他此時正經過一處陵園。這陵園是一世家大族的祖墳,自然有一些仆役,甚至是“未亡人”來看墳,但身處悲哀荒涼之境,誰會有閑情雅興唱曲?何況,唱的還是這等回憶之殇,還嫌墳地不好哭麼。

“陌兄何必尋思,這曲子,自不是唱給墳中人聽的。”同行的好友莫然開口道。莫然人如其名,言行素來犀利,且不愛動雜情,一語便将事情道破:“否則,直接自盡去陰間團聚就行,還唱什麼曲呢。”

“你這話……倒也是。”季陌歎了口氣:“不過、她在這唱,就不怕被責難嗎?”

“陌兄又誤會了,這曲子,隻有我們兩人能聽見。”莫然淡笑道:“其他人,哪能容她唱半個字。也罷,既是攪動了陌兄的心緒,我們就進去會她一會吧。陌兄本就樂于助人,何況這縷漂泊孤魂,愈惹人心疼。”

季陌看了莫然一眼,再次覺得他的“不動雜情”隻是個空頭名号,哪次不是跟着自己、甚至是引着自己去管閑事。其實,彼此皆樂在其中。

于是,兩人下了馬,躍牆而入。幾個仆役正圍坐在樹下玩牌,熱鬧間全然沒注意牆邊的動靜。莫然腳步快,沒一會就朝季陌招起了手,他已尋到曲聲之源。

莫然負手看着墓碑,向季陌聳了聳肩,顯然,這墳墓的情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季陌走上前看那碑文,也愣了一愣,原以為定是一座新墳,才會有女鬼嘤嘤的“雅興”,誰知這竟是十年前的舊墳,墳外搖曳的孤魂居然依舊鮮煥,嬌顔楚楚、如泣如訴。

“兩位公子莫驚,小女子并非怨情難消的厲鬼。”女子從墓碑後面搖曳而出,恭謹地停在三尺之外,幽幽行禮:“老爺雖故去十年,我卻是新近才亡,引你們過來,是望續一段塵緣。”

盡管女子溫婉有禮、神思清明,但季陌還是忍不住斂起眉宇,預感這是段繁雜難纏的緣分。

為何如此斷定?因為女子美麗的面龐上,血迹斑斑的灰色手絹蒙着眼睛。是詛咒、是牽制,還是死後依舊甯願選擇孤寂的黑暗?如是處境,還說自己沒有怨情。

“為人,看墳十年;為鬼,缺了一魄,你倒是不見蒼老。”相較季陌的沉思,莫然則表現得直截了當,也不怕在女子本就幽寒的心上再捅一刀。

“因為那一魄,養護得甚好。”女子苦澀一笑:“殘缺之魂,期盼完滿。還請兩位公子為我帶個話,問問他,我還需等多久才能圓夢?”

“真是個傻女人。”莫然冷哼一聲,上前扯下女子眼睛上的絹帕。

季陌下意識地微微側頭,以免直視一雙黑血淋淋或鬼氣森森的眼睛。然而,竟是碧清的一雙秀目,眼角還用朱砂描畫着一隻翩跹的飛燕,婉妙而驚豔,實在不知為何要用污濁之氣來遮掩。

“因為無法面對事實。”莫然直抒己見,神色不悅中還夾雜着兩分嫌棄,他早就說過,自己生平最煩愚笨癡傻之人,情癡亦是癡,同樣讓他讨厭:“這人缺魄十七年、看墳十年,卻依舊執迷不悟,幫她亦是無用。”

莫然的好奇心被厭惡之情所取代,已不太想幫忙。

“公子怎知我執迷不悟?是因為、你過去亦曾深陷其中,故深以為惡麼?”女子忽然飄到莫然面前,清透的眼眸深凝着他,天真純然的神情,讓人于心不忍。

蓦地,季陌和莫然眼前皆驚現出一瞬間的幻象,清瘦堅強的女孩孤零零地站在井底,忍受着符咒燃起的冰火,瑟瑟發抖。

她失魄時,隻是個十歲的孩童……

尚不知情為何物的年紀,怎來癡情一說?

“是誰幹出這等作孽之事!”莫然恨罵道。

“公子息怒,我心甘情願的。”女子深籲了口氣,幽幽鬼氣缭繞,拂去了絹帕上的塵埃。

是一方雪色绫錦,繡着缤紛的桃花瓣,一雙燕子在花雨中飛舞,清歡、自在。

“隻為她能回家——”

“是他還是她?”莫然疑惑道。

莫然和季陌都有着一種能力(這也是他們以奇才身份,被秘密召喚進京的原因),能看見人魂用情至深時所出現的幻象。女子提到“問問他”時,幻象裡是一個俊逸風(流)的少年,方才那句“她能回家”時,卻是一位妍麗婉然的佳人。

這情形就頗為費解了,難道女子的心願是,情郎的情人能夠回家?!再怎樣癡情,也不會誅心至此吧。

“勞煩兩位公子,替小女子帶個話。問他,她何時能回家。”女子輕旋素手,将那方绫絹折成一隻燕子,放回莫然的掌心:“我姓燕,單名一個‘歸’字。”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他若是不願,就轉告他,我的魄可以先不返還,但她的魂一定要歸來。即便無法回宮,也定要、使她葬入故土。”

莫然沉默了一會,将那隻绫燕藏進了衣袖中,向燕歸道:“話會為你帶到,但終究是怎樣的結局,我們誰也說不準……隻怪你竟傻到将自己的魂魄相送,而且是送給,冷情帝王。”

“我也不想犯傻,實在是、别無他法。”提及失魄之事,燕歸那清冷的眼眸又變得青澀起來,仿佛回到孩童時的純澈,再次緊凝着莫然:“他身上,不是燃着我的一魄麼,難道沒能留點餘溫、餘情?”

“想必沒有,否則為何要你等這麼久。”莫然一語道破。

燕歸失望地低頭,覺得莫然一語一刀,自己實難承受,遂轉身向季陌求助:“這位公子,倘若阿暝不肯,你把那曲子給他唱一遍可好?”

季陌無法不答應,伸手在她眼角的殷紅飛燕上抹了一抹,指尖落下一顆“朱砂痣”,以便為她回宮尋夢。

帝王對寵臣所推舉的兩位高人頗為滿意,在禦花園為他們設宴接風,席間相談甚歡、言笑晏晏。

“皇上,臣妾的兄長果是慧眼如炬吧?這兩位公子不僅身懷絕技還俊逸不凡,定能好生為您效力。”貴妃巧笑倩兮,一雙美眸直(勾)勾地看着帝王,帝王也投桃報李,拈起一顆櫻桃喂進她的檀口。

其餘幾位嫔妃或嫉或怨,目光皆在“帝妃雙趣圖”上膠着,唯皇後側頭朝莫然和季陌兩人望來,秋波中愁思漾漾,停在莫然的衣袖上。

“怎麼,皇後累了麼?那就回宮好生歇着吧。”帝王伸手按住皇後的削肩,溫柔地命令。

“謝皇上關心,臣妾這就回去。不過,離席前還是該敬皇上一杯,祝皇上又覓賢才。”皇後舉起酒爵,向莫然和季陌微微颔首緻意,而後對着帝王,一飲而盡:“皇上,這兩位公子雖是清高之士,但也不失風雅情緻,他們的衣袖上粘着桃花瓣呢,興許還擅詩文或琴曲,你們好生暢談,我告退了。”

皇後說完,起身離席,趁帝王皺眉之際,悄悄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向莫然和季陌暗示着什麼。

飛燕、桃花——

季陌讀懂了她的心思,她隐約看見莫然衣袖裡藏着的“燕子”,并告知他們,在皇宮中尋到桃花,便可知悉故事的原委。沒成想,季陌思索間,莫然已經無所顧忌地發問了。

莫然素來不喜察言觀色,何況有托在身,酒過三巡他就立即準備發問,但那時正好迎上皇後的目光,他倒是認真地看了看,不過皇後雖說愁思郁郁,幻象卻是一片雲霧昏朦,全然看不真切。隻可斷出,她并非情局中人,隻是一個觀棋之人,感慨哀哀紅塵……

因此,莫然見皇後被迫離席,愈加按捺不住心緒:“皇上可記得一位叫燕歸的女子?”

“唔、朕從未聽說過。”

“我們進京時邂逅了她的鬼魂,她說她有一魄在皇宮中留存、”

“絕無可能。”帝王截斷話鋒,英俊的眉眼湧出一股狠厲之氣,但因第八魄的掣動,到底有些心不定。

莫然雖碰了個大釘子,卻不以為意,繼續潇灑地舉杯:“我因答應了那鬼魂,到皇宮為她傳話,遂在席上說一說,能否被糾葛之人聽到就看緣分了。她說‘吾魄不得歸,卿魂亦該返。’”

“呵,看來莫卿家閑散慣了,對所托之事不甚上心啊。”帝王見莫然言談随意,無半點行俠仗義的氣勢,原本警惕的心又略松下來。

“我素來厭煩癡情之人,癡情之鬼則更是執迷不悟。不過盛情難卻,應許幾句便是了。”莫然笑道:“陌兄比我更心軟些,倒是答應那女鬼,進宮後要為她唱首曲子。”

莫然說完,向季陌做了個請的手勢,季陌遂朝帝王作了一揖,起身走到西南角,讓撫琴的歌姬借他彈一曲。

衆人原以為他不過即興彈奏一曲,以展自己的才情,畢竟皇後有言在先,說兩人舉止風雅,猜他們或許擅詩情畫意。怎料,季陌一開口,舉座皆驚。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

這幽婉萱媛的娓娓之音,比宮廷最卓絕的歌姬還繞梁動聽,竟是出自男子的變聲!衆人驚詫非常,目光紛紛朝季陌望去,涼風拂來,片片香紅軟玉似蝴蝶般飛舞,絢麗迷蒙中,仿佛有一女子在琴案上嘤嘤啜泣,美麗悲凄——

然而,帝王深吸了口氣,對幻象中的凄美女子目不斜視,繼續執杯飲酒,揚唇笑道:“季卿家真是身懷絕技,讓人驚歎。不過,朕請的是高人,怎能讓你屈尊獻藝,曲子唱完,就歸坐吧。”

一曲終了,季陌撥斷琴弦,起身走回席位,撩起袍角,淡淡歸坐。

“這人無藥可救了。”莫然搖搖頭,在他耳邊說道。

“隻可惜了那一魄。”

季陌和莫然被安排在一座偏遠的宮院,既方便召見(沒有出皇宮),又避免知曉宮廷之事。

原本,莫然覺得帝王做這番安排,是因為低估了他們的本事。之後才明白,帝王之所以這般放松戒備,是由于他壞事已做得夠絕,故不在意注定無果的試探。

那天深夜,兩人輕巧地避開監視的暗衛,潛出了宮院。莫然給那隻绫燕貼了張注魂符,“燕子”便幽然飛舞,緩緩引路,去尋昔日的桃花——

誰成想,幫過無數殘魂弱魄續緣的注魂符,這次竟然失了手。“燕子”在繁華幽冷的皇宮裡翩跹着,迷了路,最後徐徐停回莫然的袖口,嗚咽着,嘔出一口血來。

莫然平素處事不驚,此次卻有些駭異,連忙祛了注魂符,将燕子變回绫絹,才略松了口氣。

“這趟閑事管完後,我恐怕得歇一陣。”莫然淡笑着搖頭,向季陌自嘲道。

“何人在那?”一老宮女執着燈籠而來,兩人本想即刻離開,卻被她猜到了身份。

“兩位高人是在為鬼魂幫忙麼?我老了,不需顧忌太多,碰到即是緣,給你們指個路吧。”老宮女俯下身,用指尖沾了點塵土,在絹帕上畫了張簡略的圖:“帝王早已命人将桃樹伐盡,這皇宮裡,唯有一株桃花還能零星綻放,在最南邊的行宮,荒蕪的花林中。”

老宮女說完,季陌蓦覺指尖一縷隐痛,那枚從燕歸眼角引來的“朱砂痣”曳動了。兩人道了謝,依着圖一路往行宮走去。這座行宮,原是先皇避暑的宮宇,新皇登基之後便棄用了,而今荒涼頹喪的氣息,比冷宮更甚。

圖的盡頭,是一角隐蔽的花林,可樹影陰森間,滿眼皆是幽暗之色,如何覓那枝偷偷灑淚的桃花?好在,朱砂痣綿延起的疼痛漸漸變深,季陌憑着這感受,在林中徘徊着,終于在一塊布滿青苔的石頭後面,發現了一株瘦弱的桃花。

“之前的桃樹定是被斫了,這株應是誰折了一截花枝,匆匆藏在石頭後邊,為真相和真情留最後一絲機會。”莫然思量道:“應該是皇後吧,但願真相解開後,她能夠出牢籠。”

“然兄分明是性情中人,沒事别總裝冷情了。”季陌笑着,在冰涼的荒草地上坐下,看“鬼影戲”之前,兩人習慣說笑幾句,以免悲情氣氛太濃郁,心緒低迷。

莫然輕歎了口氣,将那绫燕放在桃枝上,飛燕與桃花,殘魄與執念,時隔多年,終于慘淡地相融在一起,和着童年稚嫩溫暖的夢,回憶重現——

這段故事并不複雜,複雜的是,繁華權(欲)之後,冷卻的帝王心。

那個叫燕歸的女子,是罪臣之後,充入皇宮為婢時隻有三歲,連名字都還未取的懵懂幼童,就已受盡欺淩和辱罵。因成日被責打,臉上總是淚漬斑斑,衆人遂嘲笑着喊她“髒丫頭”,将她安排在行宮偏僻的庭院裡打雜。

行宮隻有夏日才會入住,何況是偏僻的院落,宮女太監們樂得偷懶,将所有雜事都推給她打理,髒丫頭成日幹活,變得更髒了。從記事起,除了取笑與責罵之外,她幾乎沒聽過别的聲音,終日落寞地低着頭,囚在自己孤零零的影子中。

那天午後,她正在打掃花林中的落葉,悅耳動聽的歌聲傳來,仿佛天籁之音——

“小姑娘,你怎麼在這打掃呀?掃帚都比你高一個頭呢,誰給安排的差事?”女子止了歌聲,朝她發問。

她茫然地擡頭,第一次有人如此溫柔地同她說話,尚不及感動,就被眼前的景象驚豔了。女子一襲桃紅綴銀花的绮麗裳裙,在陽光下流轉着瑰(豔)的霞光,但裳裙再美也隻是映襯,姝麗冠絕的容顔宛若仙子落凡塵,何況還婉然笑着,走到她面前,輕柔地用絹帕擦拭她臉上的塵土。

“大膽奴婢,見到姝娴公主還不行禮!”身後的女官斥道。

“這小姑娘怪可憐的,别吓唬她了。”姝娴公主止住女官,而後溫言問道:“你喚什麼名字呀?”

“……髒丫頭。”

“哪有喚這名字的。”姝娴公主歎了口氣,側頭吩咐女官:“估計進宮時年歲太小,不記得名字了,你去幫她查一查吧。”

“這髒丫頭是不是驚了公主的駕,奴婢們定狠狠責罰她!”管事的宮女們聽到公主來花林遊賞,還問她的名字,急忙匆匆趕來。

她下意識地朝姝娴公主身後靠了靠,姝娴公主撫着她瘦弱的肩:“不用怕,你以後就跟着我吧。”

姝娴公主吩咐宮女去拿膳食,讓她陪自己在花樹下的小石桌邊坐着,輕啜桃花酒,微笑着,看她大口大口吃飯。

清風徐徐,吹落花瓣缤紛如雨,那是她一生中最溫暖、最滿足的記憶。天仙般的女子安慰着她,說她值得被溫柔相待。

“公主,我去掖庭查過了,這小姑娘姓燕,入宮時尚不足三歲,還未取名。”女官回來禀告道。

“這樣呀、”姝娴公主看了一眼地上的落花瓣:“那就喚你‘燕歸’吧,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此後跟着我,就算是歸家了。”

“謝謝公主!”她哭着道謝,在淚眼朦胧中,她惘然看清,這位雍容瑰麗的公主隻比自己大三四歲,是胭脂和花钿添了妩媚,一雙秀眸清漣漾漾,青澀未脫,兩彎黛眉更是微颦着,溫柔而略帶憂傷。

姝娴公主是皇宮中唯一的嫡公主,身份最為尊貴,可惜先皇後已仙逝三年,隻留下年幼的太子暝和她相依為命。起初,帝王感念愛妻,對姐弟倆疼愛有加,但随着時光流逝,對新歡的喜悅已壓過了懷舊之情,現已擇定寵妃為新皇後,開始籌備奢華的冊後大典。姝娴公主思念母親,心内憂悶,遂來這僻靜的花林散心,遇見了一個讓人疼惜的小姑娘,覺得有緣,雖将她留在身邊做侍女,卻将她看做妹妹。

此後,燕歸伴在姝娴公主左右,姝娴公主教她念書識字、撫琴下棋……也讓她和胞弟太子暝一同玩耍,還對太子暝說:“阿暝,這是燕歸姐姐。燕歸,你也不用拘禮,喚他‘阿暝’就是。這南院,便是我們三人的家。”(新皇後冊立之後,姐弟倆雖未被遷出鳳儀宮,但被撥到南院住着,很少被召見,更有宮人悄悄私語,說隻待新皇後誕下皇子,太子即會被廢。)

“阿暝,别聽那些閑言。” 姝娴公主捂住弟弟的耳朵:“姐姐會保護你的,必要之下,我們舍棄太子之位,向父皇讨個山清水秀的封地,平安一世、”

“不,姐姐,我才不認輸!我一定要坐穩太子之位,成為萬萬人之上的帝王!”

姝娴公主連忙捂住太子暝的嘴,但牆外已響起噔噔的腳步聲,心,愀然一沉。

燕歸也感(染)到姝娴公主的憂慮,上前握住她和太子暝的手:“姐姐、阿暝,我陪着你們,我們一起堅強面對。姐姐說過,燕歸是歸家之人,而今,我還要做守家之人!”

可惜,她隻是個年幼的小宮女,對方卻醞釀着陰謀詭計,且還要操之過急。她的承諾之語說了不過月餘,便來了一樁極其棘手之事。

入朝商談和親之事的铩(國)使臣,在觐見時突然改了口,說前夜收到王的旨意,要迎娶一位真正的公主(曆朝和親都是封皇族之女為公主)。

“王讓臣下禀告,早聽聞貴國的公主們花顔月貌,尤其是姝娴公主,簡直驚若天人。貴國皇上可别拿假公主來濫竽充數,我們铩(國)的百萬鐵騎可一直待命着呢!”铩(國)使臣傲氣揚言:“若不是迎娶真正的公主,怎能看出貴國的(求)和之心?”

帝王皺眉不語,铩(國)尚武,連年征(戰)實損(國)力,此次和親是為休(戰)示好,本都商議妥當,怎會突然變卦,是誰将姝娴的美貌聲名給傳揚了出去!

“姝娴年未及笄,孤有些不放心,先讓國師占一卦吧。”帝王沉吟道,想将事情擱置幾日,和朝臣們商讨應對之策。

然而,新皇後那派早已蓄勢待發,重臣門紛紛谏言,皆斷定铩(國)揚言非虛,懇請皇上為(國)為(民)忍痛割愛,将姝娴公主遠嫁铩(國),以保(國)家安定。

“铩王已年過四旬,且秉性(暴)戾、”

“皇上,正因如此,更是不可違拗铩王的意願,姝娴公主貌美心娴,定可以勸住铩王,讓兩國(休)戰長甯。”

“……”

滔滔勸谏中,唯右相皺眉反對:“铩(國)突然變卦實屬奇怪,姝娴公主才方滿十四歲,上面還有兩位芳華之年的公主,铩王為何指名要迎娶?臣甚覺詫異,這其中難保不有其它目的。皇上還是借着卦象不和,推卻為好、”

“右相這番話,怕是更有私心吧!”即刻有大臣打斷道:“您是先皇後的表兄,姝娴公主是您的表甥女,您之前還故意傳出話來,說您家公子和姝娴公主可算是青梅竹馬、”

“這怎是我故意放話,皇上尚是太子時,我們就說過以後要結親家、”右相嗅到了陰謀的氣息,驚覺自己再反對下去情形隻會更遭。新皇後一派,定是擔心自家迎娶姝娴公主之後,大力扶持太子暝,以後皇儲之位不好易主吧,所以悄悄買通铩(國)使臣,讓铩(國)咬死要迎娶姝娴公主,斷了太子暝唯一的依靠……

而此時,偏僻的南院尚不知風雲驟變、陷阱忽現,三人在桃花樹下看書練字。太子暝學得乏了,讓燕歸陪他踢球。

太子暝玩心重,想将球踢過後牆,吓唬牆外竊聽的宮人,誰知勁使大了,整個人向前一栽,燕歸慌忙擋住他,替他撞在了桃樹上。

“哎呀,這可糟了,怎麼樣,痛不痛?” 姝娴公主趕忙上前,見她眼角擦傷了個小口子,小心地為她擦拭、抹藥:“幸好沒傷到眼睛,但可能會留個小傷疤呢。不過也無妨,我用胭脂給你妝扮。”

“是桃花妝麼?”一旁的宮女笑道。

“姐姐,若是要畫,就給我畫隻燕子吧。”燕歸牽着姝娴公主的衣袖撒嬌。

“是呢,我們燕歸是歸家的小燕子呀,介時我也同你一起畫飛燕妝。” 姝娴公主寵溺地點了點她的臉頰。

怎料,倏然一陣陰風,吹落花瓣如雨,滿地歎息——

時光倉促,姝娴公主隻在缤紛哀婉的花雨中擁着兩人哭了一會兒,就急忙拭幹眼淚,準備去求見帝王。

“姐姐,我同你一起去,定不讓你嫁去那蠻橫彪悍的铩(國)!”太子暝怒道。

“現下的情形,父皇怕是回絕不了,姐姐隻能保全你了。照顧好自己,别讓母後在天上擔心,燕歸會替我陪着你,你們倆要好好的。” 姝娴公主摸了摸兩人的頭:“我去同父皇話别,求他護你周全,再借着‘青梅竹馬’之名,去表舅父府上一趟,以後他是你在朝中唯一的依靠了。”

傍晚,姝娴公主才回到南院,勉強擠出些許微笑,對太子暝道:“父皇和表舅父都答應了,說定會護你安好。表舅父還悄悄告訴我,當年父皇和母後提到兩家要結親,父皇摘下玉佩做信物,而今我要去和親,信物便可為你所用了。這事先藏着不說,以後你若和陸菱表妹兩情相悅,他就拿出信物讓父皇賜婚。不論怎樣,他始終會站在你這邊,匡扶你。”

“真是對不起。”姝娴公主安慰完弟弟,含淚擁住燕歸:“燕歸才歸家,姐姐就要離家了。今後這個家,隻好委屈你來當了,照顧阿暝的同時别忘了照顧好自己。”

铩(國)催得很急,将和親之儀定在月尾,而且次日就送來了待嫁新娘穿的裳裙(按铩國的習俗,婚期定下之後,女子要穿绯色百花千葉錦繡裙,寓意良緣美滿),姝娴公主披上離别之裳,笑容愈加美麗蒼茫。

由于心存歉疚,帝王隔三差五會來南院坐坐,姝娴公主便在桃花樹下撫琴唱曲給他聽,氣氛中,有種“回光返照”的溫情。

“春日宴,

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

歲歲長相見——”

“父皇,這是母後最愛唱的曲子,我好想母後呀。她臨終前說,隻是暫且分别,她會在皇陵等着我們,百年後團聚。可如今,我注定要客死異國了……能不能再相見呢!”和親前夕,姝娴公主終是忍耐不住,哀哀哭了起來,太子暝和燕歸也哭作一團,帝王落淚長歎,新皇後擔心她向帝王交代“遺言”,千方百計地将帝王給勸走了。

“姐姐……”燕歸抓着姝娴公主的手,不舍松開,姝娴公主卻漸漸止住哭聲,鎮靜下來。

“燕歸,别哭了。” 姝娴公主為燕歸拭去眼淚:“上回不是說,要在眼角畫隻燕子麼,我來給你畫上。我也要畫一隻,就像你陪在我身邊一樣。”

“傷痕可以化作飛舞的燕子,去逐願、去尋夢。” 姝娴公主的眼淚落在朱砂上,嫣紅的色彩卻沒有褪去,反而更濃了:“那曲子,你偶爾可以唱唱,希望能被風吹到父皇耳中,讓他想起母後,也希望、能有萬裡長風,吹到我夢中,解思念之痛——”

次日,姝娴公主一襲鑲金綴玉的殷紅嫁紗,沉重得好似囚衣一般,她竭力收了淚,用渺茫的團聚沖淡離别之傷:“都别再哭了,也不一定就是永别。阿暝是太子,以後若是為帝,我興許還能回來探親呢……”

姝娴公主走後,燕歸接下了“當家”的重擔,陪伴保護着太子暝。右相信守承諾,暗中盡量幫助甚至是“接濟”他們,因為帝王在新皇後的逢迎讨巧下,懷舊之心已愈加淡薄。那首婉妙柔情的曲子,能借風吹進萬裡之外的佳人夢境,卻再也無法拂入院牆外的帝王心間。

“燕歸,我絕不認輸!”那夜,太子暝和燕歸站在宮牆之下,看着遠處的漫天煙花,咬牙切齒地說道。(新皇後終于如願誕下皇子,在祥福宮辦滿月宴,大肆慶賀,并特意遣太醫來東院為太子暝診脈,斷言他需要長年靜養。)

燕歸俯下身,拾起一捧幹枯的落花瓣:“嗯,我們一起努力,定會團聚的。”

當廢太子之聲傳遍皇城,鳳儀宮衆人頤指氣使,東院惶惶不可終日時,铩(國)竟忽然遣來使臣,恭賀太子暝的生辰,此舉自是别有用意。

使臣滿面春風,告訴帝王姝娴公主在铩(國)十分得寵,铩王見她挂念故國的胞弟,很是心疼,特意遣使臣來朝觐見,數十車奇珍異寶、金玉賀禮隻是他作為姐丈的陪襯,最珍貴的是姝娴公主親手做的桃花酥和桃花糖,祝太子暝平安康健、福壽綿延。

此舉,無疑是隔着千山萬水送來的護身符,像和親時一樣,帝王忌憚铩國的(武)力,不敢将廢太子之事提上議程。他們得以在東院平安度日,韬光養晦。

燕歸陪着太子暝研習兵法,歇息間,她輕輕撥開糖紙,桃花糖上舞着一雙胭脂燕子,甜暖的香氣讓人想哭。她替太子暝擋住窺探的目光,知道暗處的陰謀仍在醞釀,需要愈加勇敢堅強。

新皇後本就視太子暝為眼中釘,急欲除之而後快,現見姝娴公主遠在铩(國),還給自己擺了一道,以緻帝王将廢太子之事擱置,簡直怒不可遏,又聽聞安插在東院的眼線回來禀告,太子暝如今再不玩鬧,而是潛心修學習武,立志奮發圖強,遂更加氣憤慌張。

“明槍無望,隻好用暗箭了。”新皇後揚手倒了金爵中的酒,算是為自己的巫術之行壯膽。

深夜,挑燈夜讀的太子暝忽然倒下,面色灰暗、雙目緊閉,唇角更是汩汩溢出黑血。燕歸驚慌失措間還是強迫自己别亂方寸,一面讓會醫術的宮女過來幫忙,一面交代心腹侍從悄悄去找右相安插在宮中的眼線,告知太子疑受巫蠱。

新皇後因請了高明巫師做法,隻當勝券在握,樂得做好人,右相之女陸菱來東院探病,竟被她應允了(右相料定新皇後的秉性,隻要他不進宮,一個小姑娘的探視并不會引起多少警惕),陸菱将右相問術士求來的驅邪散藏在手镯中,應對了宮女的(搜)身,匆忙趕來相救。

“這藥能先挨延幾日,爹爹已經去靈仙山請最高明的術士了。” 陸菱悄聲告訴燕歸,又握了握昏迷中太子暝的手:“表兄意志堅定,定會抗過來的。”

數日後,太子暝情形危及,已然進入彌留之際。右相将術士扮做江湖郎中,帶進鳳儀宮,以當初受姝娴公主囑托為由,想最後盡點綿薄之力,以免心懷愧疚,新皇後覺得勝在咫尺,自然大方應允。

“……如此陰邪之術,恐怕需用決絕之法才能救。”術士沉吟着,眉頭皺得很深。

“怎樣個決絕之法?”右相問道,燕歸更是急切地央求術士:“不論是什麼法子,哪怕是以命換命,也望您相救!”

“倒是不用命,但要以一魄為引,方可将散亂的魂魄喚回,歸身續命。”

“我願意!隻要阿暝能回來、姐姐能回來!”

绫燕嘔出了一口鮮血,桃花綻放如幽冥之火,一場夢醒,局外人搖頭歎息。

“皇上蘇醒後,自保之心當然愈加濃烈,他揪出了替那位皇後做法的巫師,人贓并獲下,逼着先皇将她治罪,并在冷宮中絞殺了她。先皇受此打擊,一蹶不振,沒多久就病逝了。少年天子,朝(綱)不穩,他便娶了我。”皇後陸菱緩緩走了過來,深夜中的樹蔭,陰沉幽暗,她身上卻似燃了燭火一般,微溫的暖意。那縷餘溫、餘情,皆在她這裡。

“複仇、奪權、算計般地娶我,這些都罷了……最不能原諒的兩件事是,他不想時刻想起燕歸對自己的恩情,竟佯裝恩賜,将她嫁給一個久病纏身的王公,郁郁一生;兩年前姝娴公主病逝,哭求铩王将她送回故國安葬,铩王破例依允,他竟冠冕婉拒,說姐姐已是铩(國)人、铩(國)魂。”

“這卻是為何?” 季陌皺眉不解。

“陌兄還是太純善,不知人心複雜險惡。”莫然聳聳肩:“燕歸最惦念的是和姝娴公主團聚,姝娴公主魂歸故裡,她心願已圓,再無其它牽挂,興許會索回燃在他身上的魄。這魄是當初讓他續命的藥引,他怎知索回後會怎樣?自保之心那般濃烈,怎肯以身試險。”

陸菱黯然點頭:“既已知道這段前情,又有桃花和燕靈相助,兩位公子定能引回姝娴公主的魂魄吧?”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定會讓她們姐妹團聚的,陸菱姑娘放心吧。”莫然這次答應地尤其快,連季陌都稍有些詫異,更見他眼含期待,看着陸菱:“姑娘知道麼,我們二人不僅渡鬼引魂,更是這哀哀紅塵中的引路人,不知身陷囹圄的你,可需我們渡一程?”

“什麼?你是說、可以帶我離開皇宮,那能去往何處呢?” 陸菱驚訝而欣喜。

“想去何處,就帶你去何處。”莫然破天荒地溫情一笑,迎上季陌玩繹探尋的眼神,賠笑道:“方才不是說了,這次閑事管完,我得好好歇一陣麼。”

*

相傳,陸皇後失蹤那夜,行宮綻放了一株絕美的桃花。香風幽幽間,花瓣似有靈性般輕旋飄舞,翩翩飛出宮牆、飛出皇城……最後,在皇陵與另一路風霜彌漫的桃花瓣相聚相擁,落成了兩隻胭脂燕子。

驚問“噩耗”,帝王如被夢魇一般,慌亂地推開貴妃的手,金碗擲地,冰糖燕窩灑了一地,在他眼中,卻似血般凄迷:“阿暝錯了、阿暝再也沒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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