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詩是唐詩中一種比較常見的題材,它的限定其實是比較苛刻的,隻能用于丈夫對亡妻的悼念,兩個角色中任何一個都不能更換,既不能是妻子對亡夫的思念,也不能是丈夫對其他人的悼念。
因為是在古代,結發夫妻是注定要一生糾纏在一起的一對人,如果不是出現特别大的變動,兩者的關系是不會斷裂的。雖然是包辦婚姻,但是也講究一個門當戶對,對于男女平時的秉性和行為也有所考察,所以婚後大多數還是能夠和睦相處的,當時的人們也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的婚姻形式。
所謂“日久生情”,結發夫妻在一起短說十幾年,長則幾十年的相互陪伴中慢慢沉澱、積累下對彼此不可替代的感情。有這樣的感情基礎,曆史上出現的悼亡詩數量可觀。
而比較著名的幾位寫悼亡詩的詩人,就有元稹、李商隐、蘇轼、納蘭性德等等。他們生在不同的時代,但有着一個共同的特點,愛妻早亡,而且婚後生活往往是恩愛且甜蜜的。也是因為如此,對于亡妻的思念也就格外的深刻。
他們各自有悼亡詩的名篇傳世,元稹的“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李商隐的“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蘇轼更不必說,一句“十年生死兩茫茫”早已家喻戶曉。而天性善感的納蘭容若,寫下的悼亡詞除了深情之外,還有着一絲絲的柔弱,不甘與絕望,讀來讓人格外的心疼。
今天給大家帶來的就是納蘭容若知名度比較高的一首悼亡詞,其中的幾句話凄美之中帶着絕望,讓我感觸很深,希望能分享給你們。
蝶戀花·辛苦最憐天上月
清代:納蘭性德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鈎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栖蝶。
第一句從月亮寫起,其中或許還有着一個故事,納蘭容若在《沁園春》一詞的小序中寫道:“丁巳重陽前三日,夢亡婦澹妝素服,執手哽咽,語多不複能記,但臨别有雲:“銜恨願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
這首亡妻在夢中做的詞給納蘭容若的印象應該是非常深刻的,這首《蝶戀花》中的惆怅和決絕,也就從亡妻化作的月亮開始引出。
這首詞的結構清晰,以每一個句号為分界,我們可以分出四個感情層次。
第一句可以看做引子,一個非常奇特的引子,一個紅塵中的人,卻在心疼天上的明月。說到辛苦,我最憐惜的是天上的那一輪明月,一個輪回中,隻有一個晚上可以成環般的圓滿,剩下的每個夜晚都像是不完整的玉塊。
随着情感的宣洩而出,詞人喊出了心中最想要對亡妻說的話,如果我們的感情能夠像天上的月輪一般皎潔如舊,我願意化作冰雪,為了你的皎潔而融化掉。這就是納蘭容若的深情。
情感宣洩完了,詞人終究還是要從明月回歸到人間。即使我有着這樣的渴望,也無法改變紅塵間情感是如此脆弱的現實。兩個人之間的緣分,還是太容易斷絕了,這樣的斷絕對于當事人來說自然是痛苦的,然而那不懂事的燕子,依舊輕輕地簾鈎上,唱着嬌俏的山歌,不知塵世的痛苦。
回到了塵世,詞人仍舊想要與妻子的一絲聯系,于是思緒回到某一年的秋天,在去給妻子上墳的時候,詞人愁緒滿懷,于墳上高歌一曲,隻是這樣一曲高歌絲毫沒有緩解詞人的愁緒。
心心念念的,還是想要與妻子化成雙宿雙飛的蝴蝶,漫步在春天的花叢裡,永生永世不再分離。
納蘭容若還有一首詞我記得很清楚,某種程度上就是他對自己人生的刻畫:
非關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謝娘别後誰能惜,飄泊天涯。寒月悲笳,萬裡西風瀚海沙。
悼亡詩凄絕,情懷詩惆怅,或許降生在這塵世裡,是納蘭容若一個很無奈的選擇,他知道這一生不會快樂,還是選擇了來世間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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