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講述的第413位真人的故事
我叫阿依多斯@多多在哈國,1999年出生于新疆伊犁新源縣二區一個小村落裡,是能歌善舞的哈薩克族人。
14歲時我離開家去烏魯木齊求學,每天早上六點起床練基本功,一學就是六年,期間一次受傷差點斷送了我的舞蹈生涯。兩年前我來到哈薩克斯坦繼續深造,由于不想花父母的錢追自己的夢,嘗試做了不少生意,掙了點小錢,卻因為忙着掙錢差點忘了自己的初衷。醒悟過來後,我重新調整自己,再一次踏上追尋夢想之路。
成功并不在乎時間的早晚,一個有夢想的人,從來都知道如何規劃自己的人生,讓自己一步步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一點。關鍵是你怎樣讓自己做到不放棄,不随波逐流。
(2018年在喀納斯盛典實習)
我的名字是爺爺取的,直譯過來是月亮、朋友的意思。爺爺希望我将來能像月亮一樣,照亮身邊的人,闖出精彩的人生。
身為長孫,我從小是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因為哈薩克族有個還子習俗,意思就是家中長子要把他的長子交給爺爺奶奶帶,所以小時候我喊爺爺為爸爸,喊爸爸為哥哥。
我從小就跟着奶奶去擠馬奶,吃着羊肉,在馬背上長大。奶奶是我們村裡有名的寵孫狂魔,小時候我的口袋裡總是裝滿她塞的奶疙瘩。
爺爺曾經是村長,是我們村裡威望最高的人,就算是退休了,很多人還會找他調解鄰裡糾紛。我非常尊敬且崇拜他。
他們從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教給我哈薩克族的各種禮儀,如吃飯不能摳耳朵鼻子、一定要吃完盤中的飯菜不能剩下、洗完手不能甩手等等。
現在爺爺已經去世兩年多了,但是他的諄諄教導仍然刻在我的心裡,我始終懷念着他。
(10歲時跟爺爺的合照)
到了上學的年紀後,我回到了爸媽身邊,暑假時才跟着長輩去草原待上兩個月。廣闊的草原不但賦予了我們哈薩克族人豪邁熱情的性格,還為我們打造出一個天生熱愛舞蹈的靈魂。
那時我雖然年紀還小,但是已經在三個方面嶄露頭角,顯得頗有天賦了,那就是打籃球、畫畫和舞蹈。
小學時我一直是學校的籃球隊長,教練特别喜歡我。而我的一個小爸是美術老師,另一個小爸是舞蹈編導,他們也特别喜歡我,想培養我跟他們走一樣的路。
當時我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抉擇。後來因為每次參加婚禮時,我總是看到會舞蹈的小爸第一個站出來,在衆人面前跳着熱情的黑走馬,給大家帶去了無窮的歡樂。這個場景每每都讓我心神向往,加上我特别喜歡這個小爸,在他的刻意引導下,最終還是選擇了舞蹈。
對于我的選擇,爸媽都很支持。于是14歲那年,我努力考上了文化藝術學校,就此踏上了追尋夢想的道路。
(2016年在新源歌舞團參加演出)
原以為跳舞是流淌在我們哈薩克族人血液裡的本能,而且我自認為舞蹈基礎不錯,誰知剛入學,信心滿滿的我就傻眼了。因為第一年我們沒怎麼學跳舞,而是做一些軟開度的訓練。
我們每天早上六點就必須起床去練早功,一整天下來,身上沒有一塊肌肉是不疼的。我從未參加過這樣的系統訓練,那一年真是過得苦不堪言。
從第二年起,我們被老師分成了幾個組合一起練舞,慢慢地開始上舞台表演。每次換完衣服準備上舞台前,那種緊張和興奮的感覺總是讓我十分上頭。畢竟台下十年功,為的不就是那台上一分鐘嗎?
2018年我們第一次去實習。在那裡我第一次見到了俄羅斯族人,跳了俄羅斯民族和圖瓦族的舞蹈。我在那裡呆了六個月,雖然很辛苦,但是卻樂在其中。
(2018年在喀納斯盛典實習)
2019年我又去了西安實習了半年,第一次到内地心裡十分激動。當時我參演了一個從長安到古羅馬的話劇演出,剛好趕上十一國慶長假,每天有八場演出。從早上一直演到晚上,對我來說,也是一次非常難忘的經曆。
每一次台下觀衆的熱烈的掌聲,都是給我最大的鼓勵。能夠給大家帶去歡樂和美的享受,這也許就是舞蹈的意義吧。
上學時,每天練功練得我腰酸背痛甚至抽筋,曾經無數次想放棄舞蹈回家算了。可是對舞蹈的熱愛,和哈薩克族人骨子裡那股不放棄的精神,最終還是讓我咬牙堅持下來了。
然而學舞蹈吃苦隻是小事,最怕的還是受傷。我受過兩次傷,第二次受傷差點斷送了我的舞蹈生涯。
(2019年在線駝鈴傳奇秀實習)
第一次受傷是2015年的夏天,上專業課晚自習的時候,老師指導我們練習空翻。我在很短的時間内就學會了,老師見狀有些驚喜,就讓我跳得更高一點。
我以前打過籃球,彈跳力比較好,很輕松地跳得更高了。沒想到的是,由于對動作還不夠熟練,我不小心出了差錯,落地時左胳膊關節處的骨頭斷了。
做完手術後,我在家休養了一個學期沒能去學校。當時我心裡既沮喪又擔憂,沮喪的是自己有點得意忘形,結果出錯受傷;擔憂的是,在家休養這麼久,回學校後,會不會跟不上同學們的學習進度。
第二次受傷發生在一個暑假。我和同學們一起去新源縣歌舞團演出時,不小心從舞台上掉下來,摔斷了右腿。醫生給我做檢查時,有些遺憾地對我說,你不能再繼續跳舞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腦子仿佛被重錘擊中一般,整個人都呆在原地,一瞬間身邊的聲音仿佛都變得很遙遠。
之前的各種擔憂和恐懼在這一刻成了現實。我看着醫生的嘴不停地開開合合,可是他後面的話我一句都沒聽進去,一想到再也不能跳舞這件事,我的心就仿佛被撕裂開了一樣。
(2018年在喀納斯盛典實習)
跳舞是我一輩子的夢想和追求,之前無論練功多辛苦,我都沒有放棄,因為我太喜歡跳舞了。可是現在我才剛踏上這條路,難道夢想就因為一次受傷而夭折嗎?
因為這件事,我當時差點抑郁,傷勢好了以後,左思右想,還是不甘心放棄我的夢想。
雖然夢想這個詞都被人嚼爛了,顯得有些庸俗,但做夢都想着的事兒,哪那麼容易就放下了。我仍然繼續嘗試着跳舞,隻是不去做翻空翻這種大動作,慢慢地竟然也恢複了正常。
舞蹈帶給我的,不僅有站在台前的光鮮亮麗,還有發自内心的自豪。參加親戚婚禮時,我經常被他們邀請上場表演,跳舞讓我身上有一種與衆不同的氣質,除了身姿挺拔外,也許還有一種被人認可的自豪感吧!
有一次回村,村委會舉辦活動,村裡的大媽們特意把我叫過去,希望我能幫她們編排一個舞蹈。我欣然應允,用心地設計了一個适合她們的舞蹈,結果這個舞蹈得了第一名。
當主持人站在台上告訴大家,我是這個舞蹈的編導時,那一刻我比自己站在舞台上得獎都高興和自豪。
(2020年1月,到阿拉木圖的第一天)
這時我已經對未來有了規劃。舞蹈專業是吃青春飯的,我打算在35歲之前做舞蹈演員,盡情體驗上台表演的快感。35歲以後,從台前轉到幕後,成為一名舞蹈編導,成立自己的歌舞團。
從學校畢業後,為了繼續深造,我選擇去哈薩克斯坦上大學。哈薩克斯坦是一個以哈薩克族為主體的國家,我的一半親戚都在這邊。
我很好奇這個國家哈薩克族人的生活方式跟我們是否不同,更想了解他們對哈薩克族的舞蹈有什麼不一樣的理解。
2020年1月21日,我踏入哈薩克斯坦的國境。為了維持生計,我找了一個當舞蹈老師的工作,正準備熟悉一下環境,疫情突然爆發了。
結果我不但沒拿到國内的畢業證,耽誤了一年才考大學,還不得不待在家裡無所事事了好久。
(2020年在阿拉木圖做生意)
我閑着無聊,想起當初計劃來哈薩克斯坦深造前,在網上都搜不到幾個介紹這個國家的視頻,來到哈國後,周圍也沒有幾個人有這樣的意識。于是我開始利用這段時間研究怎麼拍短視頻,給國内的網友講解一下哈薩克斯坦的風土人情。
解封後,我拿着手機在阿拉木圖到處拍視頻上傳到網上,結果大受歡迎。那時候我的視頻獲得了很多點贊,粉絲漲得也很快。
不少粉絲來哈薩克斯坦旅遊前,都會來找我。隻要我有時間,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開車去接他們,幫他們換彙,找到住的地方。然後留下彼此的聯系方式,之後他們有什麼事情,都可以直接聯系我,我也會盡我所能地幫助他們解決問題。
也許有人會問,我為什麼要不計得失地幫助陌生人?說句實話,我也不是聖人,所以在幫忙換彙前跟他們提前說好,要從中抽取0.5的提成。比如當一塊錢人民币等于70堅戈時,我給他們69.5堅戈,那0.5堅戈是用來支付車子的油費和一些時間成本。
除此之外,幫他們找房子和其他幫助全都是免費的。我們哈薩克民族很喜歡交朋友,對客人很熱情。哈薩克族有句諺語是這麼說的:“祖先留下來的财富,一半是留給客人的。”
我接待過的很多粉絲,後來都跟我成了朋友,相處得十分愉快。如果同胞們将來有計劃來哈薩克斯坦旅遊或者做生意,都可以來找我,能夠幫助到别人,我也感覺特别開心。
(2019年在西安實習和朋友們的合照,哈薩克族人很喜歡交朋友)
當然,百種米養百樣人,我也曾經遇到過一位跟我鬧了不愉快的五十多歲的大叔。
大叔想來阿拉木圖開廠,我陪着他東奔西跑考察市場,幫了他不少忙。為了感謝我,他特意請我吃飯喝酒。沒想到喝了酒以後,大叔大談特談哈薩克族的曆史,說了很多侮辱我們這個民族的話,最後我倆鬧得不歡而散。
好在這樣的人還是極少數的。我還遇到過其他一些想要開拓一下哈國的市場,或者從這裡進口特色産品的商人。雖然我之前從未經過商,但既然人家都找到我了,也不好意思拒絕。
于是我的從商生涯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開始了。
當時每天都有人給我發私信談合作,其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個想進口産品的大哥。
大哥想進口葵花籽,這裡的葵花籽價格差不多是國内的一半。我二話不說跑到東哈州,聯系到供應商,談好二百噸葵花籽的價格,認真檢驗了産品,叫了20多輛貨車。
然而因為疫情的緣故,口岸堵了一萬多輛貨車。當時我們簽的合同是15天之内将貨物運到指定地點,結果三個月過去了,這批貨還堵在口岸。
那三個月,我吃不下睡不好,每天都很焦慮,隔三差五往口岸跑。可是什麼辦法都沒用,最後隻能無奈地把這批貨賣給了阿拉木圖當地的榨油廠,虧了不少錢。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接這種國際貿易的單子了。
(2020年為做葵花籽生意四處奔波)
不過我很快就重整旗鼓,開始和朋友一起做一些服裝、汽車裝飾等小生意。可惜生意太小了,我隻能掙到一些生活費,滿足日常開支而已。
于是我又去阿拉木圖一個著名的歌舞團找了一份正式工作。意外的是,哈國的舞蹈演員的工資比國内低不少,每個月隻有2000元,剛剛能夠支付我的房租。
2021年年初,我和朋友合夥開了一家台球室,裡面有四張球桌。剛開始生意還不錯,平均每天的營業額能達到1000多人民币。可是四個月後營業額明顯下滑,連房租都付不起了,我果斷地把台球室轉讓了出去。
接着我買了一輛14年的寶馬三系,一時間沒想到該做什麼,幹脆跑起了滴滴,每天倒也能掙兩三百塊錢。
這段時間我的物質生活得到了保障,可是精神卻陷入了迷茫和痛苦之中。也許是因為成天陷在為生計奔波的瑣碎裡,我差點忘記了來哈國的初衷,盡管已經生活無憂,但内心的空虛和痛苦無時無刻都在折磨着我。
(2021年我的第一輛車)
林語堂先生說過:“夢想無論怎樣模糊,總潛伏在我們心底,使我們的心境永遠得不到甯靜,直到這些夢想成為事實才止。”
盡管我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舞蹈的夢想。事實上它一直都潛伏在我内心深處,夜深人靜的時候,孤獨寂寞的時候,總會悄悄冒出頭來,不停地叩打着我的心門。
找到痛苦的源頭後,我終于靜下心來準備繼續上學,成功考上了阿拉木圖最大的藝術學院。誰知一入學,我尴尬了,因為班上的同學全都是年紀比我小的女孩子。
原來在哈薩克斯坦人眼裡,男孩子不應該學跳舞,應該去學拳擊這種充滿男子漢氣概的東西。對他們而言,學跳舞的男人都是娘娘腔。
好在我的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友善,雖然我們實際接觸隻有三個月,但期間的相處也算愉快。隻不過我身為唯一的男孩子,跟這些00後的女孩實在聊不到一塊,也不方便跟她們交往過密,所以并沒有交到什麼好朋友。
就在我打算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時,又一次尴尬了。看完了這所大學從大一到大四的課程安排後,我驚訝地發現,這些課程對我來說竟然沒有任何難度。尤其是大一的課程,都是一些很簡單的動作,對我這種已經在國内學習六年的人來說,沒有任何挑戰性。
(2020年在阿拉木圖的第一場演出)
剛好在這期間,我的一個哥哥找我幫他運貨。目的地離阿拉木圖300公裡,每跑一單,給我一千多塊錢,一周能跑好幾趟。
尴尬的學習環境,低難度的課程,加上令人心動的報酬,我猶豫了。既然在學校裡學不到新東西,而且在哈薩克斯坦的舞蹈演員工資不足以養活自己,不如幹脆先好好掙錢,積攢資本,為以後組建自己的歌舞團努力攢錢。
本來我還想一邊上學一邊堅持掙錢,可是僅僅過去了三個月,就因為經常請假跟學業産生了沖突,不得不先辦理休學,離開了學校。
送貨有了一些積蓄以後,我感覺離自己組建歌舞團的目标還差得太遠了,迫切想要掙更多的錢。雖然人們一提起藝術家,都會下意識地跟“窮”字挂鈎,可我不想做一個窮藝術家,更不想花着父母的錢去追夢。
很多人沒有夢想,也許就是因為夢想是要花錢的。
(2020年掙到第一桶金)
今年年初時,我又一次跟朋友合夥,開了一家理發店,投資雖然不大,但也能多掙一份生活費,可是後來客流量越來越少,再一次被迫放棄了。
雖然這兩年我經曆了各種失敗,但也積攢了很多經驗,人脈得到了擴張,手裡的資源也越來越多。現在我又開始考慮在阿拉木圖養殖鹌鹑和肉兔。
經過我的調查,哈國人非常喜歡吃鹌鹑,肉兔在這裡的市場也不錯。而且我是農村長大的孩子,小時候經常放牧,對養殖業有一定的了解。可以先小規模嘗試一下,等到十拿九穩的時候,再考慮大規模養殖。
之前我一心忙着掙錢忘了我的夢想,這次雖然還在為掙錢忙碌,但心裡一直很清楚,掙錢隻是我實現目标的一種迂回的手段。
财富的确能夠讓人産生一時的快樂,但是這種快樂是短暫的,一次次的滿足背後,是一個逐漸被撐大胃口直至完全麻木的靈魂。
(2020年在阿拉木圖度過的第一個冬天)
一個人最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渾渾噩噩混迹在生命中,不知何去何從。一旦有了夢想,人生就有了方向,有了前行的目标,也知道自己應該要如何努力才能将夢想堅持到最後。
這是一個綻放夢想的時代,每個人都是夢想家,要想美夢成真,必須腳踏實地,要百折不撓,锲而不舍,才能成就夢想。
而我,一直走在路上,從未放棄。
【口述:阿依多斯】
【編輯:安幼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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