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重慶市江津南面的大山裡,一支戶外探險隊在人煙絕迹的深山老林中,發現了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妻。
那正是幾十年前“失蹤”的少年劉國江與寡婦徐朝清。
他們住的是泥巴房,點的是煤油燈,吃的是野蔬果......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五十年。
在他們的身上,究竟發生了怎樣離奇的故事?
在人們的不斷追問下,一段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漸漸浮出水面。
陡峭崎岖的山路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會便已許平生
初見的那一年,他6歲,她16歲。
他們的愛情,始于一場婚禮和一顆斷掉的門牙。
那是個風和日麗的豔陽天,還是個乳童的劉國江,由于貪玩不慎磕掉了一顆門牙。
家中老人說,掉了門牙的孩子,隻要讓新嫁娘摸一摸嘴巴,牙齒就會重新長出來。
剛好那天村裡正在舉行婚禮,伯娘便把他抱到喜轎前,請新娘子為他摸一摸嘴巴。
懵懂童稚的劉國江看見新娘子蓋頭下的面容,小小的腦袋裡便浮現出兩個字——好看。
新娘子都是好看的,但這個新娘子,又是其中最好看的一個。
後來他逐漸長大後才知道,那天的新娘便是十裡八鄉聞名的美人徐朝清,而他們的故事,早在那一天就埋下了伏筆。
正如錢鐘書所說的那句話:第一次見你時,我的心炸成了煙花,需要用一生來打掃灰爐。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雖然同在一個村裡,但他們的再次相會,已是十年之後。
那一年,他16歲,正值青春年少;她26歲,是拖着4個孩子的寡婦。
徐朝清結婚十年後,丈夫因急性腦膜炎而撒手人寰,留下她與4個年幼的孩子。
青春守寡,徐朝清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日子本就艱難,偏偏婆家受封建思想影響,認為是她克死了丈夫,不願再給她生活上的支持。
自那之後,徐朝清就獨自帶着孩子過活,為了把孩子拉扯大,她想盡了一切辦法。
沒吃的,她就背着孩子上山挖野菜,撿野菌;沒錢,她就夜夜編草鞋拿去賣,一雙草鞋,隻能賣五毛錢。
又一天,徐朝清背着孩子出去幹活,卻因太過勞累,不慎掉進河裡,恰好劉國江路過,将他們母子救起。
或許一切都是天注定,劉國江便是徐朝清壓抑日子裡,遲來的救贖。
後人為了紀念他們所打造的雕像
再次相逢,劉國江不顧一切地愛上了她。
若說初見時太年少,隻記得她是别人的美嬌娘,那此次重逢,他不僅折服于她的美貌,更敬佩她的擔當,心疼她的堅強。
此後四年,劉國江一有空便去幫她幹活,砍柴,挑水,料理家務,陪孩子玩耍,在那個飄搖的小家中,當起了頂梁柱。
一個“克死”丈夫的寡婦和一個年輕小夥子整日在一起,風言風語逐漸如同野草般瘋長起來。
村裡人都說劉國江中了邪,長輩痛斥他丢盡了家中顔面,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戳着他們的脊梁骨指指點點。
徐朝清開始動搖了,她認為這個小夥子和自己在一起,會毀了他一輩子。
可劉國江毫不在乎,趕也趕不走,罵也罵不跑。
一千多個日夜,哪怕徐朝清的心是冰做的,也早被捂熱了。
走投無路之下,他們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既然世界容不下他們,他們就抛棄這個世界。
于是,1956年8月的一個早晨,村民們發現,村裡那個寡婦帶着4個孩子失蹤了,和他們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個19歲的少年......
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
山裡的日子并不好過。
剛開始時,他們住的是山洞,吃的是野菜,夏熱冬冷,還要照顧幾個孩子。
但無論多苦多難,他們從未想過下山。
若要問為什麼?
除了愛,沒有第二個答案。
幸好,他們逃進的深山,名叫半坡頭,有山有水,自然資源豐富。
慢慢地,他們用泥巴砌起了簡陋的房子,開墾荒地自己種菜。
又過了幾年,他們自己燒瓦建房子,開始養豬養雞,甚至養蜂。
聽起來簡直不可思議,但他們做到了,用愛搭建起一個世外桃源。
雖然遠離塵世,但劉國江的吃苦耐勞,徐朝清的賢惠體貼,竟一點點将山中的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起來。
有情飲水飽都是騙人的,他們不僅有情,更靠着驚人的毅力創造出了支撐愛情的物質條件。
幾年後,徐朝清終于鼓起勇氣,下山看望母親,母女倆抱頭痛哭,聽徐朝清說起“小丈夫”的種種好處,母親在心裡也慢慢接納了他們這段戀情。
不僅如此,他們還先後又生下了四個孩子。
五十幾年的隐居生活,一直是由劉國江負責下山采購物資,山路崎岖難行,徐朝清每次都是在一個特定的地方等待丈夫歸來。
有一日深夜,丈夫遲遲未歸,焦急的徐朝清沿着山路去找他,結果不慎崴到了腳,動彈不得。
幸虧劉國江及時出現,才阻止了危險發生。
自那之後,一個念頭便在劉國江腦海中盤旋。
他要為妻子鑿出下山之路!
那日清晨,他帶着幾個芋頭出門,去到下山的必經之路。
割草,鏟土,和泥,鑿石,鋪路......
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這一鑿就是五十年。
不僅如此,在陡峭處,他還專門為“老媽子”配備了可以當做扶手的凹槽。
從少年到壯年,壯年到暮年,這條石梯他鑿了幾乎一輩子,一共6208級石階,都是他一下一下鑿出來的。
鐵器鋒利,一天下來,劉國江的手常常被劃破好幾個血口子,徐朝清心疼極了,想讓他放棄。
可他卻數十年如一日,堅持下來,對他來說,這是他理所應當為妻子做的。
苦在其中,亦樂在其中。
漸漸地,血口子蓋上血口子,生了疤,長了繭,厚厚一層覆蓋在皮膚上,那些美麗的紋路,變成愛情的烙印。
每到夕陽西下,徐朝清便站在山頭,呼喚她的小夥子:
“小夥子,回家咯!”
劉國江聽到妻子的呼喊,便擦擦汗水,往家趕去。
有她的地方,便是家。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他們一共有八個孩子(徐朝清帶來的四個與後來生育的四個),除了最小的一個不幸離世,其他七個孩子,全被他們悉心撫養長大。
孩子們長大後,都陸續離開大山,擁有了自己的生活,但老兩口還是堅持住在深山中。
因為對他們來說,這段“為世俗所不齒”的愛情,是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找到了安栖之處,才得以長成大樹。
自從探險隊發現他們之後,陸續有記者千裡迢迢趕來采訪,也有電視台邀請他們去上節目。
與世隔絕多年的老兩口起初并不适應,甚至有些抗拒,但逐漸他們接受了外面的世界。
他們的故事,也清晰地呈現在了世人面前。
當地政府給他們送去了電視等生活物資,他們的這段愛情還被評選為“中國十大經典愛情故事”。
這一次,等待他們的不是流言蜚語,指責謾罵,而是鮮花掌聲,歌頌贊揚。
幾十年過去,就在生命即将走向終點時,他們賭赢了:
愛沒有錯,相愛沒有錯。
劉國江手鑿的“天梯”
2006年,老兩口受邀參加江蘇電視台的七夕晚會。
因為徐朝清身體不好,劉國江便隻身前往。
當主持人問及,還有什麼想對觀衆說的嗎?
徐國江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我想回家。
主持人一愣,打着圓場又問:“您為何想回家呀?”
劉國江說:“我家的苞米要被猴子偷了。”
但後來他回憶說道:“其實我是想回去找我老媽子”。
他沒有讀過幾天書,說不出“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樣的句子,但他所做的一切,樁樁件件都是對這句話最好的注解。
金庸曾用這句詞作為楊過與小龍女的愛情注腳,他們不懼世俗,隐居古墓厮守到老,曾令多少人動容。
而劉國江亦如楊過,徐朝清便是他心中獨一無二的小龍女。
他沒有絕世武功,隻有一顆心,一雙手,卻因為愛創造出奇迹。
他是她了不起的大俠,是她的蓋世英雄。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别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
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莺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
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愛情究竟是什麼?
我們每個人都問了又問,卻難以找出一個标準答案。
而他們的答案是:隻要兩個人在一起,苦也是甜的。
2007年的冬天,劉國江還是先一步離開了他的“老媽子”,因腦血管破裂去世。
臨走前,他還死死攥着徐朝清的手,不願松開。
他這一輩子就愛了一個女人,一愛,便是一生。
劉國江去世前的最後一個願望,便是将他葬在半坡頭的交界處,他也化身為石梯,生生世世守護着他的愛人。
劉國江去世後,孩子們便将徐朝清接下了山,這是他們的約定,要是有一個人先走了,另一個人便要下山,讓孩子們照顧。
唯有如此,逝者才能放心。
五年之後,徐朝清也被她的“小夥子”接走了。
兒女将他們合葬在一起,一如當年梁山伯與祝英台。
他們應當已經化為了雙飛的鴻雁,遠離世俗塵嚣,自由翺翔。
看完他們的愛情故事,我想沒有人再說:我不相信愛情。
愛當然存在,隻看你夠不夠虔誠。
愛是勇敢者的遊戲,忠誠者的獎品。
浪漫的也從來不是情話,是相愛時的點滴片段。
他們的愛情,看似離奇,卻每一步都腳踏實地,私奔需要勇氣,如何讓愛情在饑寒交迫中活下去,需要更大的勇氣。
這份别樣的詩意,浪漫的傳奇,隻有親身經曆過的他們才知道,有多甜,就有多難。
寫童話的人從來不講王子與公主婚後的故事,那是因為他們也不知道,走過了轟轟烈烈之後,等來的相濡以沫還是一地雞毛。
相愛容易相守難,貧寒日子裡相守,是難上加難。
真正動人的不是那場驚世駭俗的“逃亡”,而是跌跌撞撞一路走來,他們的愛卻愈發堅固,直至生死相許。
一如《詩經》中所言: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也如武林外傳中呂秀才說的那段話:
一旦喜歡上誰就别無所求,隻要每天能見到他就已經覺得很慶幸。
一輩子很短,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可這種心情很長,如高山大川,綿延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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